衛離落敞開府中大門,在院中細細思索。
兵法所曰: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晉王即愿意打破僵局,他到底有什么底氣擺這么大一盤棋。
看來,不用三年,此一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門口有了動靜。
“來了,”衛離落轉過身一怔,“你來做什么”
等的人是太子,來者卻是衛青云。
“你不能去!”
“你在東宮安插了眼線?”不然怎會比太子來的還早。
“陳旬陳奕原先也是我將軍府的人!”
“縱然如此,沒有我的允許,他們絕不會跑到你面前說一個字!”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去!”衛青云顯得有些急切,“雖然不是你做的,但人言可畏啊!”
衛離落靜靜抬眸,“我沒有退路了,既不是我做的,我也沒什么好怕的。”
“你聽不懂嗎?雖清者自清,但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衛離落抬頭看衛青云因著急額上暴起的青筋,臉上浮起堅定的笑意,“可母親教我的是,雖人言可畏,但清者自清!”
人言可畏,清者至清!孰輕孰重,誰又能說清楚呢!
衛青云一時間愣住了,衛離落眸中堅定的神采像極了當年剛下山而來的陳夜璃。
其實不只是陳夜璃,那時自己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負才高八斗,能夠蕩平世間一切不公,可最終還是……還是負了她。
人生有些彎,不是先行之人告誡,后來者就會乖乖繞過去,她需得自己摸爬滾打,闖出一身血痕,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衛離落對著沉默的衛青云說,“我要一支控靈軍,大概二十人左右就行。”
衛青云一怔,這是衛離落第一次開口向他提要求,本應不論如何都會一口答應。
可是,這控靈軍……
衛離落見他沒回應,掩下眸中的失望,“放心,圣上要是追責,就說我是假傳圣旨。”
反正若是敗了,左右死路一條,若是能將罪名甩干凈,受這么大委屈,看在南境大軍的面子上,圣天子也不會拿她怎么樣。
可衛青云卻覺得這話十分幼稚,終究還是沒打過敗仗的南境小少將,哪里知道帝心如淵,權威不容絲毫挑釁,當你把自己擺在他對立面的時候,就已經是他清掃的目標了。
“我會給你挑一支府兵,他們也都是跟我在靈息山出生入死的兄弟,戰力不會比控靈軍的前鋒營差。”
“多謝!”衛離落手下無人了,離了軍隊的將領,縱是胸中有丘壑,也無處施展。
“既如此,將軍請回吧!我還要等人商討一些作奸犯科之事,將軍不便旁聽。”
“太子不會來了,先皇后喪期,他需素齋禮佛三日,有什么事情,直接交給我吧!”
衛離落將信將疑的看了衛青云一眼,“那便事先告訴將軍一聲,這控靈軍我是借定了。”
衛離落看向衛青云略顯茫然的眼睛,“不僅如此,我此去乃是奉圣上口諭前行,不管圣天子是否有這個意思,將軍若有心相助,明日就在朝堂之上,將此事昭告百官吧!”
衛青云眼睛一亮,當下就明白衛離落要意欲何為,現在青禾已被晉王掌控,拿一道子虛烏有的圣旨當幌子,山高皇帝遠,一時間他們無法求證真假,這就相當于拿了一道保命符,至少在明面上,晉王不能拿他那杜撰的證據對衛離落下手。
雖兵行險招,但確實值得放手一搏。
當下看向還在細細思索的衛離落,眼中毫不掩飾欣賞之色。大廈將傾,卻能紋絲不亂從容布局,不愧是十三歲馳騁疆場,無一敗績,天生的將才。
衛離落回過神來,看衛青云還沒走,“到底極有可能觸怒圣上,將軍若是為難,便交由太子做吧!”
“你我在朝局之上關系已僵,此事我不方便出面,不過,控靈軍要動,我不會攔。”
衛離落也想到了這一點,本以為他會直接拒絕,沒想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衛青云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兒的頭,卻被衛離落下意識的躲開了,放下空落落的手,眼中一片悵惘之色,他開口說話,嗓音略顯干澀,“是我……不夠資格,你,多保重。”
衛青云轉身抬步離去。
衛離落看著那個落寞的背影,鼻頭一陣酸澀。
那是,她不敢伸手觸碰的溫暖。
翌日,天光剛剛破曉,衛離落便和候在府外將軍府派來的隊伍上了路。
這支府兵的指揮叫楚括,跟在衛青云身邊多年,本應在靈息山執勤,卻被衛青云囑托了一個晚上,派到了這里。
衛離落聽楚括說,此去青禾,有一近路可走,就是需繞過一些山,衛離落很趕時間,當下來不及考慮那么多,就讓他在前面帶路了。
幾十個人,馬不停蹄,終于在次日凌晨到了青禾。
出人意料的是,衛離落帶人進城路上并未遭到任何盤問和阻攔,長街比之前還要清凈很多,衛離落一奔頭騎到了柳煙村,當下之急是找到薛忞和王安鳴,弄清楚井水投毒的前因后果。
誰知,衛離落進村,剛翻身下馬,一記明晃晃的劍鋒便直朝面門刺了過來。
衛離落后退堪堪躲過,凝眸才看到行刺之人是薛忞。
“你瘋了”
“是你們這些上位之人瘋了,將活生生的人命當做草芥一般。”薛忞言辭犀利,手中動作絲毫不曾放緩,步步緊逼。
“不是我做的!”衛離落無奈解釋道,她沒有想到就連薛忞也認為她是罪人。
“是不是你,你心里清楚!”薛忞依舊發瘋一般窮兇極惡揮劍向前。
衛離落無奈,右手甩出一枚冰針,趁薛忞凝滯的動作間隙將他手中的劍卸了下來,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你聽著,不是我!如果是我,我就不會來了!”衛離落雙目也已赤紅。
可薛忞像打紅了眼,絲毫不在乎架在脖子上的劍鋒,依舊逼得衛離落握著劍步步后退,“不是你,不是你就能來了嗎,你知道現在在這里,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嗎?”
衛離落一滯,當下心頭一暖。
他信她,只是壓抑太久,需要發泄一下。
她沒什么好怕的,就算最后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但只要還有一個人信她,那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