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清脆的巴掌聲似乎把耳膜給擊穿了,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疼。
“醒醒吧,沒那么嚴重。”
冷厲的聲音刺激著耳膜,徹骨的寒冷這時成了興奮劑,李恬兒打個機靈猛地睜開了眼睛。
看見兒媳婦睜開了眼睛,范梨花長出了一口氣。全家煤氣中毒,最后一個發現的兒媳婦,真怕她死了,就不好向兒媳婦的娘家交待了。
范梨花上前拉把著兒媳婦起身,連拖帶拽弄進屋里。
屋里爐火已經熄了,感覺四面墻仿佛結了冰,呆在屋里冷嗖嗖的,像呆在冰窖里,牙齒打顫。
范梨花把李桃花弄上炕,抓過被子蓋在她身上,嘴里嘟囔著走出去關上了門。
屋外響起劈柴聲,不一會身下的炕熱了起來,身上有了暖氣,身體終于不再僵硬了。
李恬兒從被里伸出手,手指纖長指骨勻稱,指節上卻滿是粗糙老繭。
這是一雙干活的手!
每天挑水煮飯,養雞喂豬,侍候婆家四口大人。
這么大的工作量,李桃花是怎么堅持下來的。她摸著自己的身體,精瘦的身體沒有一絲贅肉。
“桃花,差不多就起來吧,該做午飯了。水缸沒水了,你去挑兩桶水來。”
婆婆的命令不容置疑。
“快去,別磨蹭了。”
屋門打開,飄進來一縷煙火氣。李桃花從被里爬出來穿鞋下地。
穿上棉襖圍上圍巾,走出家門,還是感覺快要凍成一個冰人了。扁擔上的兩個鋁皮水桶,在雪地里顯得有些刺眼。隨著走路的步伐來回搖搖晃晃。
“桃花打水去啊!”
“嗯。”
看著過路的小媳婦雙手上戴著毛絨絨的紅手套,李恬兒操在棉襖袖籠里的雙手抓緊了胳膊。
她得接受系統的安排,接受李桃花的命運,起碼現在她還來不及改變什么。成為李桃花已經將近二十四小時了,她還無法適應這具身體。昨天一覺睡下,早上竟然煤氣中毒差點進了鬼門關。
這樣一個叫做小烏村鳥不拉屎的地方,又是這樣一個生活貧困物質匱乏的年代,空有財富基地也換不來錢。
井水臺很高,穿著棉褲的雙腿邁上去顯得很吃力。她好不容易邁上井水臺,突然腳下一滑,哧溜一下向后摔倒在地,兩只水桶掉地發出哐當聲,屁股結結實實墩在結冰地井臺上,李恬兒疼得眼淚當時就迸了出來。
雙手撐地爬起來,彎腰揀起水桶放好,然后拿起井沿上打水的小桶扔到井里,雙手左搖右晃,想把小桶打滿水提上來倒進她的水桶里。
井口邊沿結著一層薄冰,井底黑咕隆咚的什么也不看清,只能憑感覺估計小桶里打滿了水,提上來卻發現小桶里只打了一半水,倒在大桶里將蓋上一個底。
李桃花樣樣能干,怎么到她手里就不行了呢!
李恬兒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掌,眼里的淚還沒有干,此時又想落淚。
“我來吧。”
身后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聲到人到,男人拿過李恬兒手里的井繩,把小水桶送進井底,手腕輕輕一抖再快速地拎上來,打上來滿滿一桶水。男人反復幾次,李恬兒挑來的水桶很快裝滿了。
“謝謝你。”
她知道這個男人叫安長林,和李桃花是初中同學。后來去當了兵,去年秋天剛退伍回村。
“天冰地凍的,以后挑水的活你讓海潮干。”
陳海潮是李桃花的小叔子,整日和村里的幾個小青年不是打牌摸王八,就是上山掏鳥下河撈魚,東竄西竄沒個正經事,卻是家里的大寶貝,范梨花從不讓他干一點活。指望他來挑水,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來。
李恬兒沒有說話。望著安長林的棉軍鞋點了點頭。她能說什么呢,一個丈夫常年不回家的小媳婦,和其他年青男人多說一句話,都是村里的緋聞八卦。今天是大雪過后實在是冷,井沿周圍才不見什么人。可也難保不被什么人經過看見了,就會傳成小媳婦獨守空房寂寞難耐,勾搭退伍回鄉青年。
“其實江潮大哥也能干活,讓他多出來走動走動反倒對他的病有好處。”
安長林說的江潮大哥,是陳家長子陳江潮,生下來就有癡傻的毛病。長得倒是眉眼周正身長高大,就是智商還像個三歲兒童。婆婆怕大兒子出門會找不回家或被頑皮的孩子們羞辱,總是把他拴在身邊看著,就是出去串門聊天也要帶在身邊。
怎么可能指望大伯子幫忙挑水。從李桃花結婚的那天起,家里的一切活計就都是她承包了。
李恬兒尷尬地笑了笑繼續保持沉默。
安長林挑起扁擔走在前頭,李恬兒搶不過他,只好跟在他身后一米的距離。兩眼不時掃視周圍,希望到家前不要讓人看見她和安長林在一起。
“聽說你早上煤氣中毒了?是昨晚煤爐子沒封好嗎?”
安長林并不介紹李恬兒一直不答他的話,繼續關切地說著。
“不嚴重。”
一家子煤氣中毒,安長林卻只聽說李桃花中毒,他能聽誰說,還不是他時時關注著李桃花的動靜。
李恬兒知道安長林對李桃花有意思,可是李桃花已經被父母安排嫁給了陳云潮,李桃花也只能掐掉初戀的萌芽,和安長林保持距離。
以前安長林當兵不在村里,李桃花看不見他也不會多想什么,可是如今兩個人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想要和這個人保持距離,都有點困難。李桃花的后窗就對著安長林房間的前窗。如果她不拉上窗簾,兩個人在窗前就可以四目相遇撞出火花。
身為人婦,婦德第一。不論那個狠心的陳云潮怎么對李桃花,李桃花都默默忍著。到了李恬兒這,她也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安長林大步流星很快走到陳家小院門前,他放下水桶,伸手扶著扁擔,等李恬兒上前挑起。
怕范梨花從屋里看見,李恬兒擺擺手,示意安長林把扁擔放下就好。
安長林會意,小心地放好扁擔,然后往后巷去了。
安長林挑著滿滿兩桶水一滴不灑,李恬兒從院門挑進屋里,灑了一路水花,好像灑水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