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漫這一句話說得輕巧,卻仿佛是一把刀子一樣戳在了姚氏的心上。
這滿京城的人哪個不知道,她那個侯夫人婆母是個厲害的狠角色,對待姨娘庶子絕不會心慈手軟,對待她這個兒媳婦自然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縱使姚氏得了侯夫人的令為了示好而來,這會兒也實在撐不住臉上的笑意,登時就變了臉色。
“伯府就是這般教你規矩的,伺候婆母乃是為人兒媳的本分,怎的到了你的嘴里反倒是長輩的不是了。”
姚氏臉上沒了假情假意的笑容,那面相便更是顯得尖酸刻薄,眼神更似是刀子一般的刮向蘇漫。
可蘇漫卻沒有理會姚氏,只是微微一笑,話頭又轉向了坐在姚氏下首的王氏。
“這位想必就是二太太了,還未向太太請安,是妾身失禮了。”
王氏原本如同透明人一樣的縮在姚氏的下首,只管沉默的聽著姚氏與那新入門的蘇氏說話。
方才她見到蘇漫的時候,心中也是有些小小的驚艷。
她雖是勛貴出身,卻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庶女,見過的勛貴嫡女也并不是很多,可這勛貴家的姑娘,哪個不是嬌生慣養,飛揚跋扈的。
蘇漫這模樣卻瞧著十分的討喜,嬌小玲瓏,桃腮杏眼,人未說話卻是帶著三分的笑意,著實讓人看著心生憐愛。
再想想永安侯府這一窩子糟污爛事,心中就忍不住慨嘆,怎么這么個嬌俏的姑娘就選了個這樣的人家。
但是她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瞧著像是面捏出來一般精致的小姑娘,竟是敢這般直接的嗆聲姚氏,更是暗嘲她們永安侯府的侯夫人苛待兒媳,為人刻薄。
再瞧瞧姚氏那被氣得鐵青的臉色,王氏只覺得十分痛快解氣。
自然,她面上不敢有任何的神色變化,只仍舊垂著眼眸一臉畏縮地坐在下首。
只是沒有想到,這小姑娘竟是完全不理會姚氏,反而與自己打起了招呼。
王氏微抿了抿唇,偷瞄了身側的姚氏一眼,見她臉色雖然難看,卻是沒有看向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微微揚起一個淺淺的笑意,聲音極低的回道:“正是。”
其實蘇漫一進來便注意到了王氏,不過身份有別,她總不好跳過姚氏直接與王氏打招呼。
蘇漫倒是聽自家母親提起過這位王氏。
王氏乃是壽昌伯府的庶女。
壽昌伯府雖是聽著顯赫,可如今家中已然沒有了在朝中領差的子嗣,偌大的伯府也不過就剩下一個空殼子而已。
所以能夠跟永安侯府攀上這一門親事,倒也算是壽昌伯府占了便宜。
想來也是,如果不是那永安侯府二爺的花名在外,滿京城都知道他外室遍地,哪家爹娘愿意自家的姑娘鉆這么個虎狼窩。
王氏因著是庶出的,在壽昌伯府里頭本就不受重視,想來能被嫁到永安侯府里頭,外頭的人想來還要夸一句嫡母厚道了。
蘇漫聽謝氏說過,那陸家二爺在永安侯府本就是個不受寵的,王氏這個二太太就更是不受待見了。
蘇漫細細地打量了王氏一番。
王氏算不得是個美人,人長得十分纖細瘦弱,面色更是帶著三分病態的暗黃,猛一看去,竟是瞧著比她身旁的姚氏還要顯得老態一些。
不過這人眉梢眼角皆是微微下垂的,就連嘴角都連帶看著向下,叫人看著便覺得一臉苦相。
這么個模樣,也難怪在家里不受待見了。
不過這人說起來跟陸衍倒是有幾分拐彎抹角的關系,若是當年陸衍入了他們陸家,這就是他的嫡母了。
不知為何,蘇漫一想起這人差點成為自己的婆母,便覺得渾身都不太舒坦,所以她雖然跟王氏打了招呼,也同情王氏的遭遇,卻怎么也生不出親近之意來。
王氏滿心期待的盯著面前的少女,這個時候,她竟是奇跡般的與蘇漫想到了一處去。
若是陸衍回了永安侯府,這個厲害的小姑娘就成了自家的兒媳,有這么個厲害的兒媳婦,老夫人定然也不敢再欺負她了。
這般想著,王氏便對蘇漫又多了幾分好感,那常年向下的嘴角甚至都微微揚起,對著蘇漫做出一個示好的表情來。
蘇漫只覺得王氏這笑叫自己渾身都不舒服,便也只得尷尬的掀了掀唇角,便移開了眼神。
姚氏坐在一旁,自然是將王氏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
比起這個身份不尷不尬的蘇漫,王氏可是能夠任由她拿捏的。
瞧王氏這上趕著討好賣乖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給人家當兒媳婦呢。
姚氏冷哼了一聲,卻是沒有看向王氏,而是將腰背挺得更直,聲音里也帶著幾分的冷意。
“說到底,我們也算是衍哥兒的長輩,衍哥兒成親雖是沒有通知我們,府上也當做是孩子年紀小不計較了,可是這成了親之后,府里頭連個懂事的人都沒有,竟是沒人想起來去給老祖宗磕頭認親,這就難免說不過去了。”
姚氏說罷,似是想要堵住蘇漫的嘴一般,轉頭看向蘇漫,語氣森然:“想來忠勇伯府上也不是這般的規矩罷。”
蘇漫聽這人三句話離不了自家長輩,心中怒意漸升。
“世子夫人這話說得極對,這自然不是我們伯府的規矩。”蘇漫收斂了面上的笑容,也坐得更加端正了一些,“我們伯府上最講究的便是母慈子孝,這點想來在我們府上長大的夫君最為了解了。”
“端是看夫君對祖母,家父以及家母的態度,相信世子夫人便也能感受到,我們忠勇伯府,與貴府是十分不同的。”
這話就相當于是徹底撕破了臉皮了。
所以姚氏再也忍不下去了,右手狠狠的拍向身側的案幾,發出咚一聲悶響。
“你!”她面皮漲紅,薄唇也微微顫抖,“好個尖刻的丫頭,你母親就是這般教你與長輩說話的。”
相對姚氏的盛怒,蘇漫卻只是微微一笑,淡然的端了茶盞:“恕妾身愚鈍,這京城里頭各家雖是都沾著親,可我著實沒有想起來,我忠勇伯府與你們永安侯府有什么樣的親,能讓您到我們府上大呼小叫,自稱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