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毅是段景瑞最大的勁敵,段景旭是段景毅的左膀右臂,若是她,也會見招拆招,從敵人身邊的人下手的。段景旭死后,他不僅分散了段景毅的精力,還遣散了相當一部分端國舊部,稀釋段景毅的兵權。
云歌的指尖發涼,因為云祺的遭遇,她不敢在任何一個細節上放肆。
她贏在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有機會應對和探究。
她也輸在知道一切,前方的路太漫長,她不確定自己能否靠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救回云氏一族。
她承擔不起失敗的后果,她不想再見曾經的噩夢再度重來。
“怎么有奴隸跪在這里。”
思緒紛亂,忽然,一陣低沉而清潤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云歌抬起頭,就見一個手拿佩劍的男子正站在她的面前。不同于那日,銀甲護身,今天他穿了的一件素色的外衫,外披金絲繡的黑色大氅。
見云歌抬起頭,那人瞇了瞇眼。身后的隨從氣惱:“大膽女奴,將軍問你話呢,為何不答!”
“無妨。”
戰肖輕輕抬手,示意隨從不要說下去。
他對她有印象,鹿三省處決那日,所有湘人都哀痛不已,唯獨她,處變不驚,格外不同。當時他便產生了些許興趣,本想行刑過后再仔細探究的,結果邊關急報,就給岔了過去。
“女奴,你可知這是大王與娘娘前往浴湯的必經之處,大王每次來楓天閣用膳,都會去浴湯沐浴,舒活筋骨。無端被你阻攔,你會沒命的。”
云歌心中一驚,恍若初醒。
她知道美姬想給她顏色看,卻不知,竟下手這般狠。
那個浴湯是端王宮的溫泉所在,也是段景瑞最喜歡的地方。宮中只有王室能進去沐浴,因為泉眼珍貴,伺候的人也只是近身的宮人,奴籍是斷不可以接近的。
之前就有人在浴湯里投毒,現下她出現在了這里,不是在跪著等死嗎?
云歌立刻磕了個響頭:“奴婢不知,多謝將軍提點,奴婢這就離開!”
這聲響,倒讓戰肖毫無準備。
云歌想站起身躲開,可在寒風中跪了這么久,腿早就不聽使喚了。身體還沒完全站起來,就這樣向后面的石階傾倒去了。
“小心!”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云歌整個身體都墜入了陌生男子溫暖的懷抱之中,很是舒服。
她抬頭,接著,整個身體都僵硬在了那里。
那張熟悉的臉,那雙冷漠淡然的眼睛,以及剛毅的薄唇……他的頭發披散著,額角的碎發隨風飄動,堅實的肩膀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段景毅,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毫無準備。
詫異不過一刻,云歌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結到了冰點。
她趕忙撤出,伏在地上:“大王恕罪!奴婢該死!”
怕什么來什么,她竟在最不應該出現的地方,遇到了段景毅。
云歌心中慌亂,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手上一空,段景毅睨了眼地上的云歌。方才的四目相對,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那雙眼睛是那么的熟悉,可具體在哪里見過,他又記不起來。
“大王。”戰肖拱手行禮:“臣有事稟奏。”
“進去再說。”
段景毅聲音冷傲,透著幾分稚嫩。雖是一方之王,卻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郎。
“那這個女奴……”身后的太監輕聲問道。
“拖出去吧。”
云歌后背發涼,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不敢為自己求情,她是卑微的奴籍,在端王的面前,根本不配說話。可若不說,這次就難逃一死……
美姬果然狠毒,竟毫無猶豫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就在太監們將她架起的千鈞一發之際,戰肖忽然開口:“是臣……”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戰肖這邊。
“什么?”
段景毅回頭,面露不解。
戰肖整理思緒,重新拱手說道:“是臣,讓此女奴等候在這里的。”
“哦?”段景毅看著他:“為何?”
云歌詫異地看向戰肖。
“臣得知大王受傷,又不便宮里人知曉,所以安排了她。”戰肖頓了頓,說:“見到大王無恙,臣便安心了。”
段景毅再次看向云歌,唇角輕勾。
“原來如此,既是將軍的安排,那就交給你吧。”
說完,段景毅就徑直進了楓天閣了。
太監把她放下,云歌這才長舒一口氣。
她跌坐在地上,瞬間思索了許多,卻不記得,自己和這位戰肖將軍有什么交情,能讓他在關鍵時刻為自己扯謊說情。
“奴婢……謝將軍救命之恩。”
“你是楓天閣的女奴?”戰肖背手問道。
云歌點頭,重新跪了回去。
“和你家主子有仇?”
云歌搖頭:“不曾。”
“那便是你自己不小心了。”戰肖繼續說:“國破家亡固然可憐,但也要懂得安分守己的道理。既然進了宮做了奴婢,該做好分內之事才是。”
云歌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趕忙解釋:“奴婢并無此意……”
“你欠我一條命,以后要還的。”
“啊?”
戰肖淺淺一笑:“哈,逗你的。”
說完,也跟著隊伍走進了內院。
云歌怔怔地看向戰肖消失的方向,她不禁開始懷疑,這個人,還是那天在刑場上的冷面將軍嗎?
冷血焚人,手起刀落,云歌本以為,在戰肖這樣的將軍心中,奴隸本就命如草芥呢。
可是,他卻救了她。
殿內的情況,云歌跪在外面不清楚,遙遙看著跪了一院子的宮人,以及瓷器碎裂的聲音,就可知,今日的段景毅絕對不是來吃飯的那么簡單。
直到段景毅和美姬離開,云歌才被安排到殿內整理一地的狼藉。就聽方才在殿外伺候茶水的宮女低聲議論著。
“早就聽說大王不得圣上喜歡,而今看來,還真是如此。不僅被發配到封地,受賞都不得回朝,也是怪可憐的。”
“再怎樣說,也是圣上的兒子,尊貴的皇子,只是一個慶功宴,不去又何妨。”
“你懂什么,那是論功行賞的好時機,咱們端國比鄰湘國,哪次戰役大王不身先士卒,若說功勛,也該有咱的。圣上不許回朝,等同于當眾折辱,大王不氣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