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所里,淳于敏正冷臉等在那里。云歌小心翼翼地走近,沖著她福了福。淳于敏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云歌側過頭去,立刻跪在了地上。旁邊的女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云歌,就紛紛躲開了。
“今天的事,你可有解釋?”
淳于敏站在院子正中,冷聲質問。
今天美姬讓奴所送吃食,她就覺察不對,剛剛在殿前,她提心吊膽的。伺候美姬有一段時間了,美姬不會平白無故地懷疑甜湯有問題,并且針對云歌。
那樣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云歌真的起了殺心。
“嬤嬤還是不要問了罷。”
云歌忍著臉上火辣的疼痛,平淡地說。
“看的出,你是個有主意的,卻不知道主意這么大。你想干什么,嗯?想拉著整個奴所給你一人陪葬嗎?!”
云歌抬起頭:“正是因為不想,所以我什么都沒干。”
淳于敏揚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云歌的另一邊臉上。
“最好什么都別干,否則,我不會再護你。”
說完,轉身就走。
云歌的臉頰都腫了起來,但她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嬤嬤!”她叫住她:“多謝嬤嬤在殿上為云歌說話。”
“我不是為你,是為了奴所里這二十條人命!”
“嬤嬤是楚人,為何如此關切湘人?”
淳于敏微愣,隨即幾個箭步走到她的面前。
“你也知道你是湘人!我所認識的湘人,個個本分守己,可從未有過你這般大膽的。你以為你是誰?敢在主子面前多般放肆!我告訴你云歌,想死我不攔著,但若是牽連旁人,我定不容你!”
云歌仍舊微笑。
“在嬤嬤的心中,湘人,真的算人嗎?”
“自然算!天下眾生平等,一草一木都是性命。”淳于敏快速說著。
“不矛盾嗎,嬤嬤教我安分守己,不能冒犯主子,又說眾生平等。若我與美姬平等,為何不能冒犯?”
淳于敏被氣得不行:“你這小妮子,哪來這么多謬論,失心瘋了不成!”
“我沒瘋,嬤嬤也是對的。”
云歌緩緩站起身,目光堅定地看著淳于敏。
“您說的不錯,天下眾生平等。來到這個世界,我所看到的,卻都是三六九等,貴賤有別。湘人要對所有楚人卑躬屈膝,楚人可以決定所有湘人的生死。卑賤的人不能有思想,只能服從。高貴的人永遠高高在上,享受卑賤之人的服侍。”
“你在說什么啊。”
淳于敏的聲音有些發澀,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話,可是她聽著卻并沒有什么不妥。
“我在說,這個世界,有問題。”
“有,有什么問題……”
云歌捉住淳于敏的肩膀:“眾生平等啊,就像我曾生活的那個世界,人人平等,大家各司其職,不限制想法,貧窮的人可以靠自己的奇思妙想發家致富,富有的人也可能因為一招失利而身敗名裂。人的社會地位,是靠自己的雙手創造的,那樣才是真正的平等。”
淳于敏驚詫地看著云歌,她的目光堅定,完全沒有奴籍的怯懦,更像是一宮的主子,那種骨子里透出的自信,讓人很難想象,她是湘人,是一個戰敗國家的女奴。
“你……你混賬!”
淳于敏再次揚起手,被云歌緊緊地捉住了。
云歌向前,她后退。
“嬤嬤在打之前,且聽我一言。”
“你到底想說什么!”淳于敏怒吼。
“嬤嬤有心護奴所里這二十條命,我甚是欽佩。可是護,就能保她們周全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個小小的花瓶,或是在主子們的花園里跪錯了位置,都可能丟掉性命,嬤嬤護得過來嗎?”
淳于敏又后退了幾步,用力甩開云歌抓在手腕的手。
“只有掌握了權力,才能庇護你想庇護的人。云歌覺得,婺虞的位置更適合嬤嬤。”
“你閉嘴!”
淳于敏氣得渾身發抖:“誰給了你膽子,誰教你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我知道嬤嬤不想爭,可為了我等奴籍,嬤嬤必須爭。”云歌重新跪在地上,鄭重地說:“此番在美姬娘娘身邊伺候,云歌定會為嬤嬤多般籌謀。”
“你……”
“那高處的位置,該適合嬤嬤這樣心善之人。”
“你……”
淳于敏指著云歌,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云歌在來楓天閣之前,從蔡弦的口中知道了許多關于淳于嬤嬤的故事。
她是大楚皇宮里帶出來的,是伺候過端太后的,地位頗高。來到端國后,她不忍看湘人受辱,這才選擇掌管后宮奴所。后來因為風云變幻,她一心為奴籍爭取,才落得伺候楓天閣的地步。
不過即便只是掌管二十人的奴所嬤嬤,她行走于后宮,也頗得各宮掌宮的敬戴,地位,還如同伺候端太后那時一般。
婺虞是個礙手的,思來想去,淳于敏最為合適。
云歌不信威信如此高,還能得后宮尊敬的人,是不懂權謀的人。想來她與自己一樣,來這楓天閣是有別樣的目的。
在淳于敏的手下,云歌形同透明,一言一行都逃不出她的眼睛。于云歌而言,淳于敏是個危險的人物。
不能反抗,就應該成為朋友,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心懷眾生平等大愿的好人。
在聽到那個詞之后,云歌便冒著殺頭的危險,說了這番話。
比起九曲迂回,她覺得,直截了當地表達一切,更能讓淳于敏不能招架。
“淳于嬤嬤,你就聽云歌的吧。”
這時,躲在一旁不敢做聲的女奴們紛紛走上前來。
“你們……”淳于敏瞪大了眼睛。
“是啊嬤嬤,云歌方才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嬤嬤平日里對我們是十分嚴格的,但我們知道,嬤嬤是為了我們好。若嬤嬤能做了掌宮,那我們自會安心許多。”
那個被甜湯燙傷小女奴將云歌扶了起來:“奴婢聽聞今日殿上發生的事情了。云歌聰穎,才不至被治罪,若是我,怕是要惹怒娘娘的。美姬娘娘并非真的待奴籍好,她只是要個聲名罷了。嬤嬤知道我們的苦楚,不然,也不會請命來楓天閣。既然您想護我們,那便做那能做主的人,也省得侍衛們的多番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