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毅瞇了瞇眼,沉默了片刻。
云歌知道,他在思考這樣做的利弊。
其實,對于云歌而言,向段景毅提出親自追擊朱夲,實則又是一步險棋。
段景毅剛剛對她產生了信任感,此時她提出出宮,還要去抓朱夲,難免讓人遐想,她是否真心。還是想把端王宮的秘密,以及他們接下來的計劃,借機盡數告知給湘人。
這是極有可能的,換做云歌自己,也會有所提防。在沒有抓住朱夲之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會遭到懷疑和質疑。
可云歌不得不這么做。
現在的局勢是,在王宮之中,她腹背受敵。
太后,王后,美姬,王姬,這宮中權柄較大的四個人,眼睛通通盯在她的身上,每個人都來者不善。她做什么,都會引起旁人的非議,做什么都需處處小心提防。
正如淳于敏所說的那樣,樹大招風,她沒有必要為了在端王宮爭得一席之地,而去招惹四面八方吹來的風。
深陷宮斗之中,只能局限她的腳步,畢竟她最終的目的,并不在端王宮內,而在京都。
再者,目前只有她知道,朱夲會出現在什么地方。想要抓住朱夲,她必須親自帶人前往,這樣,既能準確地找到朱夲并將其擒拿,還能占得這份功績。
有了擒拿朱夲的功績,就能讓段景毅對她徹底深信不疑,這比在他的案牘前研墨沏茶要有用得多。太后便也知道,她的心不是向著湘人的,便不會再對她疑心。王后和王姬,也都不是對手了。
至于美姬,她只要不在段景毅的身邊,就對她構不成威脅。如此相安無事,才能讓她無后顧之憂地完成畢生的夢想。
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也是急段景毅之所急,現下提出,正是大好的時機。所以,即便知道其中的風險,云歌也必須去嘗試。
“你該知道,本王不在乎那些閑言碎語。”段景毅沉默了半天,才緩緩開口。
“可奴婢在乎。”云歌目光堅定地看著段景毅。
“朱夲求生心切,必不會讓你輕易近身。我靈力不差,還險些被他刺中要害,若是你,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奴婢幾次險些沒命,不都活過來了嗎,可見奴婢的命大,不會輕易死的。而且,奴婢不怕死,怕的是死之前不能盡我所能地幫助大王,留有遺憾。”
段景毅看著云歌,他更加不懂眼前的女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她給了他一種錯覺,總覺得,她是在一步步地接近自己,想要從他這里得到什么似的。
于是,他給了她接近的機會。
可那日在密室,她卻避開一切與他親密的舉動,她在用行動告訴他,她根本并不想做他的女人。
這讓段景毅又不得不將云歌和美姬區分開來。
美姬難逃兒女私情,一心想要在他的身邊,在他的后宮,爭得不可撼動的地位。
而云歌,更像是一個男子,胸有大志,幫助他無關兒女情長,而是要將自己的才華施展開來,在他的身邊一展宏圖。
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女子嗎?
“你與本王說了這許多,卻沒有正面回應本王的問題。在本王看來,太后,美姬,以及那些閑言碎語,都不是理由。”段景毅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從未有一個女子,像你這般厭惡與本王親近,云歌,本王就那么入不得你的眼嗎?”
段景毅的話,讓云歌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發現,段景毅的腦回路很是清奇。
他沒有質疑她主動要求出宮抓住朱夲的目的,沒有質疑她的忠心,反而質疑她不服侍在他身邊的緣由……是因為她看不上他?!
云歌趕忙跪伏在地上。
“大王誤會奴婢了!奴婢……奴婢萬萬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段景毅忽地蹲在了她的面前,捏起了她的下頜。
“你可明白,走出王宮,本王是不會再惹人非議了,可是你,需擔上叛逃的罪名。叛逃是要車裂而死的,稍有不慎,你的小命兒很可能會斷送在自己人的手中。這樣,你也愿意嗎?”
云歌的下頜被捏得很疼,她只是微微皺眉。
“奴婢愿意。”
湘人無令不得出宮,離開王宮,她必須承擔這份罪名,云歌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而且,這不僅僅是她出宮的令牌,也是她與朱夲打交道的保護傘。朱夲看到她被通緝,看到楚人也在追捕她,也會對她放下一些心防的。
“云歌,本王始終不明白,你為何要這般幫助本王。”
段景毅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
起初以為,云歌是因為她的妹妹素問,可是,現在素問被解救出來了,她再無后顧之憂了,可云歌似乎并沒有打算停下來的意思。后來他猜是為了他,可現在看來,一切不過是他在自作多情。
云歌目光卻清澈而堅定。
“云歌想看到大王,成就畢生大業。想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想看到所有不該死的人,都好好地活著。”
段景毅仍在沉思中不能自拔,云歌的話,讓他很是捉摸不透。
自小生活在復雜的環境中,周圍都是爾虞我詐,這讓他很難相信,這世上會有如云歌一般理想主義的人。
他認為,人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有她的目的的。或為錢,或為權,或為自由,而云歌的目的,他竟參不透……
“好理想。”
段景毅松開她,慢慢地站起身來。
背對著云歌,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打算何時離開。”
“越快越好。”
“需要幾人。”
云歌說“奴婢一人便可。”
云歌的語氣堅定,沒有一絲懼怕,好像抓捕朱夲這件事,對她來說,和出去游玩一樣輕松自然。但他們都知道,這是一項極其兇險的任務。
“本王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明天宮門落鑰之前,會有一輛馬車出宮。”
段景毅松了口,云歌激動地說“奴婢謝大王信任!”
“身體最要緊,大王還是應該先用飯才是。”云歌想起沈安的囑托,又說。
“吃什么飯,氣都氣飽了。”
段景毅冷哼一聲,拂袖走去了飯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