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惠娘,袁寶兒先去看兒子。
馬唐陪著她往內宅去,兩人邊走邊說話,“大人昨天回來,帶了些隨身衣裳就走了。”
“他有留下什么話嗎?”
馬唐搖頭。
袁寶兒點了點頭。
顧晟出征也不是頭一次,這次也只是清繳兩萬人,跟以前相比,這也不過即使剿了次匪而已。
奶娘和丫鬟正陪著兒子戲耍,小少爺今天興致極好,玩得十分開懷。
袁寶兒就站在窗口,看著兒子笑得咯咯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馬唐等了會兒,見屋里五六個人,竟然沒有一個留意到袁寶兒已經到了,便低咳了聲。
這下可驚動眾人,眼見袁寶兒,眾人急忙收了不雅的動作,老老實實的站去一旁。
袁寶兒笑了笑,從正門進去,示意大家不必拘謹,然后抱起一臉茫然,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兒子,笑著逗弄。
馬唐瞪了眼眾人,小心陪在跟前。
“他們平常不是這樣,”他斟酌著措詞,生怕袁寶兒因為他們動作粗魯怪罪。
袁寶兒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思,看了他一眼,不可置否。
馬唐被她看得一個激靈,頭壓得更低了。
袁寶兒逗了會兒兒子,聽著兒子咯咯的笑聲,因為顧晟生出來的離愁也跟著散了,才道:“好了,我說什么了?”
馬唐松了口氣,笑著直起身體。
“不過,”袁寶兒環顧周圍,奶娘和丫鬟都噤若寒蟬。
袁寶兒轉頭,見兒子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
才剛玩得太開心,他體能透支了。
袁寶兒把兒子放到床榻上,哄得他睡熟了,才離開。
馬唐等袁寶兒走遠,才低聲訓眾人。
眾人這會兒哪兒敢回聲,都紛紛低應,表示以后再也不犯了。
“還以后,”馬唐道:“這就是夫人,心腸好,為人寬和,要是被大人瞧見,你們要是還能呆在這兒,我就改姓。”
眾人立刻不吭氣了。
袁寶兒換了身衣裳,便又出門。
馬唐過來瞧見,忙追上去,“我去備車。”
“不用,”袁寶兒過去馬廄,牽了匹馬直奔詔獄。
不巧的是,耗子不在。
袁寶兒只好折返去工部。
大軍開拔,本該輜重糧草先行。
但現在出現變故,大軍走了,輜重必須得跟上去。
袁寶兒過去就是落定這事。
確定之前準備好的東西都給帶過去了,她才勉強放了一點點的心。
跟主管交代完繼續趕工,她又趕去中書府。
左相剛好不在,只有右相,見到袁寶兒,右相陰陽怪氣的哼了聲,合上公共文,竟然要走。
“大人,”事關顧晟,袁寶兒也顧不得許多。
“劍南道可是生了事端?”
右相眉頭緊皺,“我若沒記錯,你是工部尚書吧?袁大人?”
這是諷刺她手伸得太長呢。
袁寶兒佯做沒聽出來,堅持盯著他。
右相耐不過她執拗的眼神,只得嗯了聲,道:“袁大人消息靈通,又何必來問我。”
袁寶兒心里很是膩歪,身為朝廷大員,平常打打嘴仗也就算了,如今事關大夏安寧,還在這里嘰嘰歪歪。
她捏了捏指頭,按捺想把他臉抽歪的念頭,低聲道:“兩位大人可有什么對策?”
右相呵了聲,“袁大人可是要我向你回稟?”
這話無疑是扣帽子,若袁寶兒接了,那就是狼子野心,意圖謀反。
尤其顧晟如今領著兵權,更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
不過袁寶兒是誰,作為一個在土曼如履薄冰,一句不對就可能小命不保地方,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的求生高手,右相這點小坑,她還不放在眼里。
“大人這話說的,該是我像您回稟才是,”她長揖到底,幾乎要五體投地。
這樣的禮數,若是別人倒也無妨。
但袁寶兒跟皇帝關系非同尋常,且她還帶過皇帝好一陣子,地位跟其他官員自然不同。
如此大禮,若是受了,將來論起來,說他以勢壓人,囂張跋扈,右相就是有嘴都說不清楚。
偏袁寶兒動作極快,沒等右相反應過來,她都已經直起身來。
右相被她算計了個正著,氣的眼睛都紅了。
袁寶兒微微一笑,“大人可要賜教?”
她拱手,作勢要再行禮。
“行了,”這一次他躲得飛快。
袁寶兒也就是虛張,她又不是受氣包,虧吃一次就夠了。
雖然這是她故意的。
右相心里也明白,這就是他故意,可他又有什么法子,只能強忍著。
袁寶兒笑瞇瞇的看著他,不走不動,就是把門口堵得嚴實。
“讓開,”右相脧了半晌,最終放棄沖她旁邊那道縫隙擠出去。
袁寶兒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的天真懵懂,“大人要出去,請便就是。”
右相深吸一口氣,很確定自己真從那道縫隙鉆不過去,只能忍著氣道:“袁大人,請。”
袁寶兒擺手,“大人輕便,不用理我。”
右相氣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他才不想管她死不死。
只要她別擋著路。
袁寶兒還是笑瞇瞇的,還盯著他。
右相跟她僵持半晌,確定今天要是說不出個什么來,她是絕不會讓他過去的。
當然,他完全可以喊來兵士。
但他可以肯定,以姓袁的這個厚臉皮,哪怕是兵士來了,她也不會動彈。
兵士們固然可以強行動手,但那就等同撕破臉。
顧晟雖然走了,可她至交好友還真不少,加上皇帝明顯偏心,再沒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右相還不想跟她擺明車馬。
所以,雖然生氣,他還是忍下來。
“袁大人想知道什么?”
袁寶兒心說,早這么自覺不就完了。
“糧草如何了?”
“可有跟著輜重一道隨軍?”
因著時間緊急,她跟戶部根本沒來得及交接。
戶部跟左右相關系親近,完全是他們指哪打哪,所以她根本就沒想去戶部,過來這里。
“籌措上來的給帶上了。”
右相是真的怕這個二皮臉,半點關子沒賣,直接說了。
“那余下的呢,”袁寶兒追問。
右相掀了下嘴角,“袁大人,如今出征的不止顧大人。”
袁寶兒點頭。
她當然知道。
劍南起事端,自然要派兵過去,不論是鎮壓還是的平息,都需要武力威懾。
“你知道就好,”右相道:“你年紀雖輕,卻也是三朝老臣,該怎么做,不用我再說了吧。”
說罷,他上前一步,強行去擠。
袁寶兒沒可能真的跟他硬抗,當下讓開半個身。
右相借機從縫隙側身過去。
袁寶兒宰相去追,已然來不及了。
右相急匆匆出了門,上了車,還沒坐穩,就吩咐離開。
袁寶兒追到門口,只看到遠去的車廂,氣得她直跺腳。
“一把年紀,跑得還挺快。”
她很是不甘心的望了眼中書府內里,上馬直奔宮城。
剛好在城墻口堵住左相。
左相看到袁寶兒,就像躲。
但袁寶兒何許人,豈會容他躲開。
避無可避,左相只得面對。
聽到問糧草問題,左相嘆氣。
“我與右相把目前能籌措到的都給他帶過去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也盡力了。
“可這還不夠,”袁寶兒道:“如今糧草匱乏,哪怕都給他們帶去,也只不過僅能維持一個月不到,從這里到南地就要半個多月,若是耽擱些,只怕沒都等到地方,糧食就吃完了。”
“總不能讓兵士們餓著肚子打仗。”
左相點頭。
他如何不知,可劍南又起事端,那邊的人更野蠻無禮,且這已經是第二次,若不狠狠鎮壓,實在說不過去。
“如此老夫再想想法子。”
他急急說了句,便腳底抹油溜了。
袁寶兒轉頭,望著他遠走的車架,半晌冷冷一笑。
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她整了整衣袍,進宮去了。
元哥兒正焦頭爛額,聽到袁寶兒來了,如聽到救星降臨。
“你可來了,”他撒嬌一般的說了句,從座位上跑下來,就這袁寶兒衣袖不放。
袁寶兒溫和一笑,由得他拉扯自己去塌邊坐下。
“劍南道的人反了。”
元哥兒低聲嘟囔。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這個皇帝做得還真是失敗。”
他耷拉著腦袋,顯然受的打擊不小。
袁寶兒望著他頭頂,心里感慨萬千。
若是從前她大抵會感同身受,想方設法的給他想法子。
但現在,在經歷過,感受過之后,她知道,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只是她以為而已。
所以這一次,她很冷靜,很理智的看著這一切,心里盤算著得失利害。
元哥兒等了會兒,沒能等來溫暖的撫慰和安撫,便抬起頭。
袁寶兒朝他溫柔一笑。
“這事我也聽說了,左右相正在想辦法。”
“好在淮南那邊,作亂的人數有限,顧晟也趕了過去,相信不日就會解決。”
“至于劍南那邊,陛下可以派人過去看看,”袁寶兒道:“我當年曾過去過一段時日,那里的人,尤其是山民,格外淳樸。”
“而今忽然鬧起來,我想會不會其中別有內情?”
袁寶兒的本心是從自己的經驗出發,設身處地的為皇帝著想。
大夏看著繁盛,可其實內里千瘡百孔,他還沒有親政,很多事情都要假手與左右相之手。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哪怕是自詡公正無私的左相也不能免俗。
所以袁寶兒就想沖動一時,不如忍耐一時,淮南那里已經爆發開來,不鎮壓是不行的。
而且淮南那邊多水路,但經過前次那次亂事之后,顧晟就格外注重水戰。
訓練這么久,也算有些效果,所以顧晟這一次出戰,袁寶兒并不擔心。
但是劍南就不同了。
那里多山,更多水,加之地形復雜,山勢陡峭,稍微重些的輜重都運不上去,略微疏忽就能迷失在復雜的山林之中。
而且那里貧瘠窮苦,出了當地人和山民,根本沒有商賈和大世家請來。
同樣的,也就沒有額外收入。
誠然,如果元哥兒下了決心,自然也能把劍南那里的山民拿下。
可是如今的夏已然經不得接連發動征戰,每一次的征戰都要傷筋動骨。
為了一個貧瘠得連糧草耗費銀錢都拿不回來的地方打消耗戰,在袁寶兒看來,很是得不償失。
“不若先派人先去和談?”
元哥兒眉頭蹙著,顯得不大情愿。
“總要先送人進去,不論是打是和,我們得先知道內里的情形。”
“我這里有消息,”元哥兒抿了下嘴,低聲道。
袁寶兒并不意外,如今的布衣衛是耗子掌管。
他在明面上那是妥妥的皇帝黨,自然要以皇帝馬首是瞻。
元哥兒把消息遞給袁寶兒。
袁寶兒大略掃了下,消息十分簡短,只說淮南有變,邊地駐軍傳來不同尋常的嘩變。
具體因何,情況如何,都沒有說明。
“可還有消息?”
元哥兒搖頭。
袁寶兒沉吟片刻,“我記得那里駐守這位大人不錯……”
“你說的那人,他前年亡故了,”元哥兒接口。
袁寶兒頓時明白,他應該也是想通過那位大人解決此事。
可可惜的是,事與愿違,那位老大人已然離世。
袁寶兒想起他們曾經的并肩而戰,想起那一場熱鬧的歡慶,更想起大家為了解決糾葛而迸發的誠意。
“不然我去一趟?”
她試探的問。
元哥兒眼睛一下子亮了。
袁寶兒心里輕輕嘆氣。
所以他其實就是想要自己去,才說了那一通的。
說不失望是假的,袁寶兒一直覺得她跟皇帝關系十分親近。
雖然沒有什么血緣,但她一直拿他當自家弟弟看待的。
哪怕她跟顧晟再三說,自己會提心,可每次看到皇帝露出軟弱一面,就忍不住心軟。
袁寶兒心里有些恨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蠢了。
皇帝的孤家寡人不是說說的,當年先帝如此,而今的皇帝更是如此。
袁寶兒在心里再三提醒,面上笑吟吟,“您若是同意,我即刻啟程。”
既然避無可避,不如迎頭趕上。
袁寶兒一直都是這樣做人做事的。
“可是這樣,皇叔會怪我的吧。”
元哥兒顯得很苦惱。
袁寶兒露了個沒什么笑意的笑,“無妨,他知道以大局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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