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他會生氣,就從她這里打開缺口,就算生氣,他想必也是無所謂的。
元哥兒展顏一笑,依戀的道:“先生,謝謝您。”
袁寶兒笑了笑,躬身一禮,打算退出去。
元哥兒又道:“劍南多蠻夷,你一個人過去實在不安全,旁人的你想來也不信,不如多帶些布衣衛。”
袁寶兒笑著搖頭,“此時乃是多事之秋,還是多留些人在這里,以應萬變。”
“那可不行,”元哥兒堅持,“我已經交代下去,務必確保你的安全。”
袁寶兒表情有一瞬的微妙,這才跟她商量,之前就已經下了命令。
看來是真的篤定她一定會去了。
一瞬間,她心里真是說不出的滋味。
但她什么也沒表現,只笑著道謝,并退了出來。
將要離開宮城,遠遠的看到一個小娘子疾奔而來。
內侍低聲道:“是郡主。”
袁寶兒看了一眼便轉過身,“我還有公務在身,還請您幫我跟她說一說。”
她拱手一禮,內侍急忙不開,并連聲答應。
袁寶兒站起身,在女兒跑到近前之前,出了宮墻。
顧佳瑤一路也沒能追上親娘,失望不已。
她越過洞開的城門,看著袁寶兒頭也沒回的上了馬車。
“真是的,怎么就不能等我一下,”袁寶兒待她一向溫和,這讓她對親娘并沒有旁人對待長輩那般敬畏。
內侍垂著眼皮,等袁寶兒車子走遠才道:“郡主娘娘,外面涼,咱們回吧。”
顧佳瑤很是不舍的望著外面。
最近這一陣子,不論是袁寶兒還是顧晟,都不常去內殿。
她雖貴為郡主,卻也這時候宮里的女流,不得擅自過去前朝。
她掛念父母,幾次想要出宮,都沒成功,加上聽說父親要遠征,便想問問母親。
卻不想母親也這么行色匆匆,竟還是錯過了。
她很是不甘,卻也沒有法子的跟著內侍回去。
內侍送她回去內殿,又去御書房。
元哥兒放下手里的筆,淡聲道:“都回去了。”
內侍躬身點頭,道了聲是。
“見著了?”
內侍搖頭,“袁大人心系國事,與郡主娘娘擦肩而過。”
元哥兒表情微松,示意內侍退出去。
他定定看著虛空良久,忽的輕嘆了聲。
另一邊,袁寶兒已命馬唐收拾行裝,準備出發。
耗子問詢趕來,得知她要去劍南,立刻派人跟著。
“不用,”袁寶兒道:“兵制這事是個弊端,只要不該,這事就不會停。”
“人手你且留著,保護陛下。”
“可是你哪兒能一個人?”
耗子很不放心,但見袁寶兒本身很無所謂,只得道:“不然我知會沿途,但凡經過的,就都護衛您出自己的管轄范圍。”
“沒必要勞師動眾,”袁寶兒道。
耗子見她堅持,只得離開。
袁寶兒看了兒子,小家伙還不知道父母又將遠行,還在咯咯的笑。
袁寶兒摸了摸他滑嫩的小臉,帶著個小包袱就出門了。
才剛上車,她就感覺車體一震,看外面似乎也沒有什么問題,正想推門下去看,就見林惠娘悠哉的從后車門進來。
“你怎么來了?”
袁寶兒有些驚訝。
林惠娘笑,“您這腿腳可是真夠快的,我這緊追滿追的,可算趕上了。”
“你沒回去?”
袁寶兒問她。
林惠娘笑,“借您吉言,大人把我留下了。”
袁寶兒眉頭微動,應景的說了兩句吉利話,便問她:“你跟過來作甚?”
林惠娘微笑,“您這么問,就是想到了吧?”
袁寶兒就是想到了,才這么問,因為她正可以借著這話把人回了。
但林惠娘偏不說,反而坐得很是自在。
她左右端量了一圈,撇了撇嘴,“這個就很普通了。”
袁寶兒無奈,“那是特制,還專門用來做事情的,平常我都是坐這個。”
“那你可挺節儉,”這車子實在普通到不能再不同,只怕尋常的商賈用的都比這個好。
袁寶兒笑了笑,“不過是個代步工具,有什么打緊?”
林惠娘動了動眉頭,心說這事可有的是人看重。
遠的不說,就是她的鄰居,那一家子都很在意這個,差一點的,哪怕只是根馬鞭,都不會用。
眼見著車子就要出城門,袁寶兒實在忍不住,“你還不下?”
“大人怎地這么小氣,你我也算相識一場,捎我一段,總不可能不行吧。”
行自然是行,不過也分什么時候。
若是平常,自然無所謂,但她現在身負皇命,自然不好牽扯其他。
但林惠娘臉皮厚,哪怕知道袁寶兒很嫌棄,也還是裝作沒看見。
她樂滋滋的拎出茶壺,倒了杯,美滋滋的喝著。
袁寶兒在能允許的范圍內,也不是個口出惡言的人。
所以哪怕明知道不妥,想著她身為娘子的難處,還是容忍她跟到了城外。
車夫見袁寶兒沒有吩咐,就沿著官道一路往前。
林惠娘好似完全沒有感受到袁寶兒的忍耐,還翻出抽屜里的零嘴,一口一個的把杏脯往嘴里塞。
袁寶兒見她吃得歡快,忍不住提醒,“別吃那么急,這個吃多了傷胃口。”
林惠娘打小就是被放養長大,自小到大,能活著就行,哪里知道這些。
但她有一點好,那就是識時務,更聽勸,所以在吃光了手里的杏脯,就放了手。
袁寶兒把杏脯都收拾出來,塞給她。
林惠娘一愣,“都給我?”
身為職業習慣,她打開抽屜的時候就順便看了眼,那里零嘴不多,杏脯最多,都給她,里面就只有一些糖姜片一類的了。
袁寶兒點頭,很理所當然的道:“你不是很喜歡?”
林惠娘垂下眼,接了過來。
她確實喜歡吃。
大概是小時候虧了嘴,在有能力之后,她便對自己格外的好。
但凡所過之處,只要她想要的想吃的就都不會放過。
然不論怎么好,終究是外面做的,比不上家里自己制的好。
她抱著匣子,感受著平生第一份無償的好意,心里說不出的滋味,面上還是笑嘻嘻。
“那就謝謝了,不過這杏脯還真好吃。”
袁寶兒跟著笑,“喜歡以后就來家里拿。”
這東西是她小時候,玩樂一般的弄出來的。
那會兒是為了不浪費摘下來的杏子,后來就是她嘴饞,再后來是為了家里人才制。
林惠娘笑嘻嘻,“那我就不客氣了,以后我的零嘴可就靠你了。”
袁寶兒眼睛瞪大,一臉無語。
她就說杏脯,怎地還擴展到零食了?
要知道,她每年做的零食可是不少的,林惠娘又這么會吃,她的勞動量只怕要翻倍了。
林惠娘見她眼睛瞪得大大,顯然是當真了的樣子,咯咯笑了。
她眉眼彎彎,露出潔白的牙,笑得前仰后合。
袁寶兒看著這樣的她,也跟著笑了。
“你這樣笑很好看。”
林惠娘一梗,緩緩收了笑,嘴角下沉又緩緩揚起來。
袁寶兒道:“在我跟前不必掩飾,若是不想笑,不必硬笑。”
“人活著就挺累,沒不要給自己加負。”
林惠娘拉平嘴角,看著好像說了吃了嗎一般尋常話的袁寶兒,眼底閃動一抹情緒,“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這么跟我說。”
袁寶兒笑道:“那是因為他們都活成那樣,所以你這樣,他們覺得很正常。”
林惠娘嘴角動了動。
袁寶兒道:“但那是從前,現在的你不需要了。”
林惠娘想要說什么,袁寶兒擺手,“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我只是想說,不管是對耗子,還是對顧晟,真誠忠誠比什么都重要。”
“你的能力從你能當上衛長就已經驗證,其他的就交給時間吧。”
袁寶兒這話幾乎就算是點撥了。
林惠娘心里明鏡,感激的點頭。
袁寶兒微微的笑,撩了簾子,望了望外面,這里距離當初他們相遇的鎮子已經不遠。
“在前面把你放下?”
林惠娘眨巴兩下眼,嘴巴微撅,“不是吧大人,我都跟到這兒了,你還想把我撇下。”
袁寶兒眉頭緊皺,“這不是你跟到哪兒的問題,是我不能帶著你。”
林惠娘嘿嘿一笑,正想說話,就感覺馬車一震。
“小心,”她想也不想的撲過來,把袁寶兒擋在身后。
袁寶兒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有些吃緊。
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過來,“大人,前面路被樹擋住了。”
“去挪開,”袁寶兒不動聲色的說著,等車夫下了車,她才道:“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說點什么?”
此時的她十分嚴肅,已沒有才剛的半點閑適。
林惠娘被她問得有點心虛,她縮了縮腳,很小聲的道:“大人命我來保護你。”
袁寶兒淡聲道:“我說了,不用。”
“可是大人不放心,”林惠娘聲音更小了,“大人說,您要是不讓我跟著,我回去他就給我降職,降到白身。”
她可憐巴巴的仰著臉,揪著袁寶兒的袖子,“我費了全部力氣才爬到衛長,我不能回去的。”
她道:“我仇家太多了,要是成白身,大概活不到下次吃杏脯。”
袁寶兒很無奈,“我這次出去是有要事,不好帶著人。”
“你放心,我絕不會耽誤事,”林惠娘道:“我什么都會,還能當暗箭,還不用您費心,我一準鞍前馬后,幫您把所有小事都辦妥。”
“您看這么多好處,您就留下我吧,”她耷拉著眼睛,整個人都蔫吧吧,可憐兮兮的。
袁寶兒本就不是個硬心腸的,尤其對娘子尤甚。
眼見她都說成這樣,她也是在不好在拒絕,只得嘆氣默許了。
林惠娘見她不再堅持,忙捏了個果子,削皮切塊,別提多殷勤了。
但袁寶兒本就不是被人服侍的性子,只吃了兩塊,見她還要繼續,就阻止了。
“你要想留下就好好的。”
林惠娘立刻收回手,乖乖巧巧的坐在一旁,瞪著大大的眼睛,卡巴卡巴的看著袁寶兒。
袁寶兒被她看得苦笑不得,“就跟之前一樣就好,不必這么刻意。”
林惠娘問:“那不會攆我走?”
袁寶兒搖頭。
林惠娘松了好大一口氣,松了緊繃的肩膀,又恢復笑嘻嘻的模樣。
“你真好,不虧讓我朝思暮想這么多年。”
袁寶兒無語。
林惠娘笑嘻嘻,“不是你讓我跟平常一樣。”
袁寶兒嘆氣。
行吧,話是她說的,人是她留的,這些小瑕疵能怎么辦?忍唄。
車子復又動了起來,車夫車技不錯,架得很穩。
袁寶兒撩了簾子朝外面張望,只見官道一旁倒著一顆一人和抱的大樹。
樹干攔腰折斷,像是被暴力撞斷的。
袁寶兒歪頭盯著那邊看,引得林惠娘好奇,也跟著看過去。
“不對?”
她問。
袁寶兒搖頭,“說不好。”
她就說覺得有點古怪,按理那么粗的樹,還長得那么枝繁葉茂,只要眼睛不瞎,就不會撞上。
但也不排除馬驚了,硬生生往上撞的可能。
只是如此,應該留下血跡或者痕跡才對。
袁寶兒心里琢磨著。
林惠娘巴著窗戶看了會兒,臉色也跟著嚴肅。
“確實有點不對勁。”
她機警的看了眼周圍,把簾子放下來,撩了車簾,叮囑車夫,“多留意周圍,盡快趕去就近的驛館。”
這里就他們三個,哪怕她有些本事,可也難敵人家有備而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去人多的地方,而她也可以接著拖延的時間向同僚求助。
布衣衛在京都周圍人數還是不少的,只要能發出訊號,只用半天就能聯系上同伴。
車夫得知不對,立刻提速。
車子飛快的行駛在官道上,只用一個時辰不到就趕到驛館。
林惠娘立刻去發訊息,袁寶兒交代車夫多加小心,自己上去客房。
才剛坐定,就有人來敲門。
問明是伙計,她打開門,瞧見的是個陌生的臉。
袁寶兒立刻往后退,但還是慢了一步。
一股煙塵鋪面而來,她頓時變得困頓,沒等做什么,便暈厥過去。
來人冷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袁寶兒,踢了兩腳,確定人已經昏倒,這才把人扛起來。
林惠娘回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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