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好使一記重錘,讓小郎君無力反抗。
他老實的把書卷遞了過去。
左相心知他是迫于壓力遞過來的,也沒細看,只隨便掃了兩眼便擱下來。
“怎地看起了大律?”
自家兒子大小喜歡看詩詞歌賦,五律七言,大律這樣枯燥的典籍,他只隨便翻幾次,也就作罷了。
但就算這樣,他也能抓住其中幾分精髓,在辯論會上與韓家小子爭個熱鬧。
雖然他沒有因此得到陛下青睞,但說心里話,左相是很自豪的。
因為他清楚,大律這類咬文嚼字,以條例來論對錯的事情本就不是他強項,他能如此,已然是發揮很好了。
小郎君見父親并沒有因為他上面的批注說什么,身體略微放松。
“就是覺得自己不足,想從中學學,把短板補上。”
“好,”左相忽的喝了聲,嚇了小郎君一跳。
“男兒本就該如此,百折不撓,似松柏,積雪壓不塌,酷暑曬不敗。”
“唯有如此,才能面對更猛烈的攻擊,對其施以更迅猛的打擊。”
小郎君的眼睛亮了,“父親。”
左相已經好久沒過兒子眼里看到那樣的光芒,而今重現,他便明白怎么回事。
他微微的笑了,“小子,你該不會一直以為你爹怕了他們,這才給你安排個閑職。”
“我沒,”小郎君心情激蕩,一時說不明白自己心里所想。
左相并不想聽他臨時組織起來的語言,憑著才剛的表現,他已經斷定,兒子這么久的生疏浪蕩,都是因為那場辯論會鬧得。
他擺了擺手,溫聲道:“戶部是個鍛煉人的地方,你那里雖然閑,可別人卻在忙,你可以幫一幫,難道他們會拒絕?”
自然不會,他可是左相的兒子,誰敢直接拒絕?
但他自詡身份,不愿折節下交。
左相瞧出他的不情愿,微微搖頭,“你爹我當年是抄書的書吏做起,而今怎么樣?”
怎么樣不用說,只要有眼睛就都看到了。
“所以,不要只看眼前,”左相難得來了興致,耐心的教起兒子。
然而,小郎君的心里已自有溝壑,他并不想像父親那樣,一輩子違逆自己的本性活著。
而且就這樣的一個朝堂,這樣一個國度,他不覺得得配讓自己效力。
“阿爹,我知曉了,”他聲音軟和,眉眼彎彎,好似從前那般。
左相本還想再說幾句,但察覺他不耐,便淡淡揭過。
兩人又說了兩句,左相便揚長而去。
小郎君回去內室,一臉平靜的關上窗戶,吹燈歇了。
左相好UI去之后,卻很激動。
他在書房斟酌許久,才有些艱難的歇了。
隔天一早,他過去值房,頭一件事便是叫來自己的幾個親信。
右相這會兒還沒過來,正好方便他們說話。
左相把幾件差事攤派下去,而后道:“這些事情有了結論,你們便向陛下一五一十回稟。”
幾人一愣。
這事內政,更是國政,皇帝還沒親政,論理只有參與權,而沒有完全的決策權。
若他們去回陛下,就等同讓陛下進行最后的決策,那左相的職權就會被漸漸分走。
左相似乎瞧出他們的想法。
他笑了下,“陛下漸漸大了,也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了。”
眾人一默。
這話說誰都能手,可真正做到的又能有誰?
眾人都呆在那里沒有動。
左相眉頭皺起,正想喝斥,右相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左相立刻露出淺淺的笑,示意眾人離開。
雖然不贊同,但內外他們還是能分得清的,見右相進來,眾人都很默契的離開了。
右相寵微微點頭,待到這些人都問過安離開后,他道:“人有旦夕禍福,沒誰能一輩子走運。那孩子的事,你且放寬心,身體才最重要。”
左相一臉你胡說八道什么的表情盯著他。
右相正隱晦的幸災樂禍,見左相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自己,非但不生氣,反而還有些驚訝。
“不是吧,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
左相很冷淡的回。
右相發出一聲很短促的笑聲,見左相看過來,又忙住嘴。
他要是不這樣,左相也不會覺得怎么,偏他這么做了,左相覺得他是把自己當傻子。
但他是絕不可能去問右相的。
左相浸淫慣常多年,定力那是沒的說。
在辦了一上午的公務之后,他出來用飯,右相隱晦的盯了他一眼,嘴角往下一撇,暗說瞧他這會兒得意,待會兒由得他受的。
且不論他心里如何想,待到跟左相想見,他便是一副關切模樣。
左相心里門清,對送上門的關懷,只是淡淡的應著。
如此過了一天,回到家,他第一時間叫來管家,命他去查這幾天發生了什么。
管家被他吩咐的很是莫名,不過能在宰輔跟前當差的,人脈那時從來不缺的。
他立刻尋上消息最靈通個布衣衛,一打聽,整個人頓時不好了。
他幾乎一溜小跑的趕回府里,將打聽的情況告知。
左相一聽,不由得愣住了。
家族大了,就總有雜枝,他們家也不例外。
有個旁支家的孩子年紀小的時候被賣了,去年機緣巧合總算尋到,人已經入宮走了內監。
左相雖然古板,但對親緣還是很看重的,有心走些門路,把他帶出來。
但那個孩子不愿意,用他的話說,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若是出了宮,就他這樣的,也就只能混吃等死。
與其碌碌過日子,不如留在宮里,沒準還能博個出路。
左相一想也是這么回事,想著有自己關照,他的日子也不會太差,便由得他。
誰想到,只不過一陣子沒見,他人就沒了。
“誰下的手?”
左相聲音有些沉。
管家抿了下嘴,低聲道:“布衣衛也在查。”
他略微往左相跟前靠了靠,“聽說是在查什么事情,他被圈起來,后來被人發現時,人已經懸梁了。”
“他不會這么死的,”左相斷言。
那個孩子,他是親眼見過,并跟著聊了好一會兒的,那個孩子有野心,識時務,是個很機靈的孩子。
他明知道有自己這個靠山,絕不可能就那么死了的。
但他還就是這么死了。
“去查,”左相嘶聲道。
管家有些為難,“老爺,這是布衣衛已經插手,咱們要是進去,只怕會引起沖突。”
左相冷冷的盯著他,也不言語。
管家耐不過,只得耷拉著腦袋走了。
左相冷眼瞧著他走遠,才冷冷的道:“天真。”
這話很輕,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日子轉眼就是八天,這期間顧家一直十分安靜。
清晨時,袁寶兒睜開眼,見到頭頂熟悉的承塵,她緩緩撐起身體。
邊上守著的丫鬟察覺異樣,忙撩了帷帳,見袁寶兒睜眼,她大喜。
“夫人醒了。”
她一溜小跑的出去。
袁寶兒揉著微痛的頭,擁著被子坐起來。
馬唐和林惠娘等人聞訊趕來。
馬唐不方便進來,就只有林惠娘過來。
“你可醒了。”
她探手摸了摸她額頭,見不發熱了,才笑了。
“你這幾天可真是嚇死人了,”她隨意坐下來,順手挽起帷帳。
“我怎么在這兒,”袁寶兒張嘴才發現聲音嘶啞得厲害。
林惠娘給她倒了水,等她喝兩口才道:“還說呢,你可真是嚇死人了,幸虧我跟著,不然你就被人偷走了。”
這話讓她說得。
袁寶兒很是無語。
“我又不是包袱,”她望了眼外面,“我睡了幾天?”
“整整九天,”林惠娘說道。
“糟了,”袁寶兒大驚,幾乎手腳并用的竄下床。
林惠娘見她直奔柜子,拿了身衣裳就往身上套便道:“劍南有人替你去了。”
袁寶兒動作一頓,“誰去的?”
“你師兄。”
她的師兄就那么兩個,魏宕跟著顧晟走了,剩下的就是崔敏芝。
“他一個人?”
劍南可不是一般地方,沒點本事,根本鎮不住那里。
“沒帶幾個人?”
林惠娘搖頭,“他走得急,不過后來應該派人跟上來吧。”
“應該?”
袁寶兒很急,又套上衣裳,急急出門。
耗子正好過來,見她醒了,很是高興。
袁寶兒一把拽住他,問起劍南的事情來。
而今淮南和劍南的事情,布衣衛都以戰事通訊進行傳遞。
可以說,放眼整個大夏,除開他們就沒有人能做到這么快速了。
“如今形式還算穩定,那些山民雖然鬧,但也很懂得分寸,沒有鬧過界。”
袁寶兒卻不信,“跟我說實話。”
就那些人,脾氣上來,根本不管不顧,那里還會在乎什么界不界的。
耗子的本意是讓袁寶兒好好歇歇,畢竟她才剛吸了毒粉,這會兒身體還有些虛。
奈何袁寶兒太過精明,沒騙過去。
“不大好,山民們跟衙役已經起了至少五次沖突,不過好在沒有傷亡。”
“那只是暫時的,”得知情況還能控制,袁寶兒也就沒有那么急了。
她慢慢喝完水,感覺肺腑之間的火燒火燎少了些,才道:“有吃的嗎?”
昏睡這么多天,她只被灌了些水,半粒米都沒吃。
“有有,”馬唐急聲應著,一溜小跑的去端來熱羹。
她如今的身體,也只能喝些羹而已。
袁寶兒接過來,喝了兩口,有些嫌棄。
“沒有別的嗎?”
她還是無肉不歡的動物,素羹實在有點噎得慌。
“你現在要戒葷腥,”林惠娘接話。
袁寶兒瞪大眼,“我身體特別好,沒關系的。”
“不行,”林惠娘笑瞇瞇,腦袋搖得果決。
袁寶兒說不過她,就去盯馬唐。
馬唐一向不敢違逆的,不敢跟袁寶兒對視,只默默的縮去耗子身后。
袁寶兒眉頭動了下,想要叫人。
耗子道:“宮里出了點事情。”
“怎么了?”
自家閨女還在里面,袁寶兒立刻被吸引注意力。
耗子把羹放到她跟前,示意她邊吃便聽。
袁寶兒從善如流,喝了兩口才看向耗子。
“宮里有內監里通外敵,我奉命調查,死了兩內監。”
“你出的手?”
袁寶兒一驚。
耗子搖頭,“我還沒來得及,人就死了。”
“滅口,”袁寶兒道:“看來他們有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那事情嚴重到,哪怕死人也不能被知道。”
耗子點頭,“我也是這么想,所以調查這兩人平常都跟誰接觸。”
這路數很對,袁寶兒看過去。
“不過可惜,這兩人平常跟人交往并不多,除了兩個已經送出宮榮養的師傅,就沒有其他人跟他們親近。”
“應該是疏忽什么了。”
內監都是打小就被送進宮墻的,他們的幼年少年時光都在那里度過,沒可能一個朋友都沒有。
耗子也是這么想,所以才讓人繼續調查。
“我查過了,這兩人之前是在先皇后外殿當差的,不過后來出了事,大殿都被封了,他們這些人就都打散了。”
“這兩人之前就在一塊當差,在這兒又是一起當差,估計也是因為這樣,兩人才狼狽為奸,與外面勾結。”
“要是照你這么說,那跟他們勾結的又是誰?”
袁寶兒隨口說道。
耗子笑了笑,給袁寶兒的眼神很是微妙。
“你那么看我做什么?”
耗子垂下眼不語。
袁寶兒只思忖片刻,就想明白了,“你是說,他們勾結的是我的敵人。”
耗子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袁寶兒笑了。
“你說得這個,確實有可能,但這種可能性只能占一半。”
“何以見得?”
耗子反問。
袁寶兒道:“我為官多年,自覺辦事還是挺有分寸,應該不至于被人恨得要生要死。”
耗子抿著嘴沒有吭氣,心說你似乎對自己也不那么了解。
袁寶兒轉眸,見耗子不以為然,便道:“你不贊同?”
耗子干笑了聲,哪里敢說什么。
袁寶兒不善的瞇了瞇眼,“還是你覺得我做事比你們布衣衛還厲害?”
耗子登時一凜,不敢再說什么。
袁寶兒發火氣一發出來,就覺得不妥。
她跟耗子關系雖然近,卻也沒近到能隨意發脾氣的地步。
她立刻道歉,耗子笑著擺手。
袁寶兒擔心自己再做出不妥的事,按著額頭,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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