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14章:回金陵(4)

“你在這豫王府里,有誰把你當做一回事,怎么到了金陵你就能有所不同了?你不過是一個丈夫不喜,也無什么母家所依靠的可憐蟲罷了。和離?我看你真的是在做夢了。”蕭氏自然不會把新月的威脅聽在耳朵里,因為她不信一個始終退讓,躲在人后裝的弱質纖纖的徐新月,能做出這么出格的事情,所以自從容旭跟她說的第一日起,她就沒有相信過。

  要問她徐新月是誰,金陵和東都怕是沒幾個人知道,如果說是,養在豫王世子世子妃膝下的新月姑娘,那是很多人都交口稱贊的大家閨秀。

  因著她這廣集在外的賢德名聲,還有她姑母守了數十年的豫王世子妃的名頭,她怎么可能丟的開。

  新月冷冷的看著依舊跪在地上,但依然不服氣的樣子,新月抬腳,踩在了蕭氏的手上,但是并沒有用力,厲聲的對她說“我告訴你,你不要給我打小算盤,讓瑤兒給你們家做墊腳的骨頭。你最好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然那兩位小姐能做到的事情,我立時立刻就能做。你那乖巧的孩子,你這三兩輕的賤骨頭,我都給你踩斷了。”說著,新月腳上正準備用力,卻看見不遠處的臺階下面,站著一個穿著月白色袍子的孩子,正是蕭氏的兒子,眺兒,他嚇壞了,赤著腳散著頭發,剛剛從自己房間里跑出來,驚恐的看著新月和正被新月踩著手指的,自己的母親。

  他哭了,跑了過來,跟自己的母親一樣,跪在了新月的膝前,哭著抱住了新月的一只腿“母親,母親,以后眺兒會叫您母親的,那日在橋上,也是眺兒自己頑皮,摔到了才會把嘴摔破的,還連累母親受傷,母親,你放了我娘吧,你放了我娘吧。”

  新月被他哭得心觸翻覆,眺兒的力氣還很小,但是他卻用了全部的力氣,在保護著他的母親,蕭氏看到孩子這般,立時伸手想要眺兒抱起來,但是自己的手,還在新月的腳下。

  她抽手的動作,刺激了新月,新月好似清醒了似的,移開了自己的腳,彎腰拉住了這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眺兒,這是我與你娘的事情,與你無關。”

  “母親,你不要打我娘,打我,打眺兒”說著,眺兒就拉著新月的手,往他身上打“不要打我娘。”

  新月雖然很想解釋,但是在孩子眼里,自己確實是那個把他娘按在地上,并要打她的壞女人,而年幼的孩子沒有任何力氣,只能用自己的痛苦,來換取自己珍視之人的解脫。

  “都是死人嗎?還不把眺兒抱下去。”蕭氏此時羞憤難當,剛才就算是新月踩著她的手,讓她跪在地上,她也沒有任何的感覺,因為她了解新月,就算是踩著她的手又怎樣,不過是個沒有什么力氣的花架子,可是此時在哭的很大聲的兒子面前,她既羞憤又怨懟。

  憑什么原本應該是正妻的她,如今要被人這么踩在腳下,自己原本要成為嫡子,以后要成為豫王的兒子,這會要跪在另外一個女人腳邊,哭泣哀求,這讓她如何不恨。

  兩個嬤嬤上前,其中一個是眺兒的乳母,想要把一只抱著新月腿的眺兒抱走,但是怎么都沒有辦法把他抱離,新月蹲下“眺兒,我還有跟你娘說幾句話,你放心,我答應你,只要她不做非得挨打的事情,不會打你娘的。”

  聽到這里的眺兒,手下一松,嬤嬤乘機,把他抱了去。

  眺兒剛走,新月剛才滿腔的怒氣,也消散了一些,但是想到瑤兒,新月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退讓一步,于是新月又彎下了腰,對蕭氏說“我是來,給你一個警告的。如今也沒有幾日了,你若是肯安安穩穩的過去,我會讓你得到,比你做下作的事情,得的多。我們再有兩日就要去金陵了,你就以養傷為由,在這院子里,安安穩穩的待著吧,不然,我定不不與你,善罷甘休。”說完,新月還是氣不過,但是側目又看見眺兒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以至于她什么都做不了的垂下了手“蕭南音,你就慶幸生了個好兒子吧,我今日不會給你一般見識了。”

  言盡于此,新月抬步要走出院子了,卻在院門口,看到了不知道何時站在那里的,豫王。

  新月只覺呼吸一滯,那種自己作為獵物,被狩獵者盯上的感覺,豫王看見新月發現了自己,也沒多少情緒,只是對新月淡淡一笑,那種視若塵土的輕蔑,讓新月沒辦法理解,而從心底里,涌出一種強烈的懼意。

  “祖,祖父,您怎么過來了。”說話的是聽見眺兒哭聲,過來查看的容旭,剛剛走至院門,就看見一個人站在蕭氏所住的玥羽院門口,負手而立的他,還顯得有幾分悠閑。

  “夜長夢多,我老了,覺自然就少了。覺少不說,熱鬧倒是沒少看。”豫王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新月這時候見他,還真的是一位尊貴的王爺,一位擁兵,掌握生殺大權的將軍,只是他這幅模樣,就讓為君的在上者忌憚,為屬的在下者懼怕。

  “是孫兒的家事處理不利,勞祖父掛心了。”新月側目瞧著,容旭就差給眼前的豫王跪下了。

  在金陵的時候,新月總是見陛下把太子容昭帶在身邊,處理政務,面見大臣,有次在殿考新科后的大宴后,新月正在皇后宮中歇息,聽見外間道皇上和太子來了,等到了前間后,父子二人正站在廊下。

  太子突然拘身,對皇帝言“兒臣今日實在惶恐,今日這樣的大宴,兒臣資歷尚淺,還未到能經識這樣大場合的時候。”

  原本嚴肅,腰桿挺直的陛下,一反常態的靠在了一邊的紅柱上,看著緊張的汗如雨下的太子,然后慈愛的笑了,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太子,你知道父皇從未做過太子吧。”

  “但是父皇您歷練有成,終成…”

  “昭兒,這里只有我們父子二人,和那個趴在一邊偷聽的小老鼠”陛下的聲音頓了頓,容昭回頭,看見正躲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的新月,突然笑了,自然心情也輕松了下來“父皇請說。”

  “既如此,父皇與你實話實說,幼時朕見大皇兄,被父皇帶在身邊,百般寵愛,就連嫡母皇后生的二皇子,都不能與之企及,可是嫡母同朕和你皇祖母講,因為大皇兄是太子,然后做太子的,也是如鐵板上的食物,表面看上去是鮮活油亮,其實也是烈火烹身,備受炙烤,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為這樣的存在,所以才沒有強要求他成為太子。而先皇去世后,朕才登了這位置,很多時候頓覺父皇如若跟對大皇兄那樣,把朕帶在身邊,好好地歷練幾年,朕肯定會比現在做的更好,直你出生后,父皇就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的帶你,既然是朕真心實意,自然不會猜忌,不會怪你,朕是你父,是你師,但不會讓你做臣,因為一旦人低頭過一次,這腦袋,就怎么也升不直的。”說著,陛下伸手,居然如同一位慈父一樣,抱住了太子的腦袋。

  視作眼珠般真愛,也不過如此,而且身為一個人的長輩,自然不會讓晚輩,只會一味的服從,為臣,新月看著此時的豫王和世孫,一個是將軍,一個屬臣,倒是如此,可見這位豫王,實在算不上是一位,合格的長輩。

  如此,新月慢慢的走出了蕭氏的院子,走到兩個人身邊,屈膝一禮道“妾身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二位慢慢聊,妾身就告退了。”說著,新月抬步欲走,卻被豫王叫住了“明日,再來本王院中一趟。”

  新月抬頭,望了豫王一眼,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了。

  回到房中后,新月望著跟在自己身邊,有些疲累的顰兒和翡兒,還有從外院進來的張嬤嬤,對幾人說“都回去休息吧。”

  說著,新月自己脫下了身上的袍子,脫力似得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頭剛剛躺在枕頭上的時候,新月突然睜開了眼睛“告訴瑤兒,明日一早來我這里。”

  “是”翡兒應了一聲,新月這才閉上了眼睛,隨后頭又疼了起來,整個人就蜷縮了起來。

  半夜,新月自顧自的睜開了眼睛,然后坐了起來,可是還沒等新月從床上起來,翡兒就聽見了動靜,從外間值夜的小榻上,提著燈進來了“夫人可是要起夜?”

  新月搖頭“我頭疼,我記得大夫又開過安神藥丸給我,你給我找來,我明日…”

  新月話語一頓,因為她突然覺得,難打的仗,應該是明天的那場,說著新月不允許自己在吃了安神藥后,萎靡的去面對,一直以來都是沒怎么有精神的樣子,所以才會被人如此的輕視。

  新月抬頭,看著自己的床帳,上面還是她幾年前,與容旭成婚的時候,姑母為她挑選的百子繞膝的繡紋幔帳,新月指了指頭頂的幔帳,對翡兒說“明日,把它們都撤了吧,時間久了,這些布料都老舊了,要么賞人,無人要的話就丟了吧。”

  “這不是,世子妃在世的時候,為您…”顰兒也起來了,但是看到新月陰沉的臉色,于是立刻止住的話語“是”

  “都回去睡吧,我這里沒什么吩咐了。”說著,新月提起被子的一角,躺在了床上。

  第二日一早,新月被一陣開門聲吵醒,看著新月動了一下的翡兒,有些懼怕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后小心的問“夫人,您醒了嗎?”

  新月笑“恩,醒了。”

  “看來夫人睡得是不錯呢,并不是被奴婢吵醒的。”翡兒又嘗試的問。

  “是,不是你這丫頭吵醒的,瑤兒呢?”

  “奴婢剛才已經去跟李嬤嬤說了,讓瑤小姐過來用早飯。”翡兒拿了外袍,立在床前,等新月起來。

  新月自床上起來,對翡兒說“顰兒呢?不用她一日日的跟達嬤嬤去打算盤了,還是看不見她這個懶丫頭。”

  “是,奴婢是個懶丫頭,奴婢這個懶丫頭就不該提前一個時辰起來,去給夫人您和瑤兒那個饞嘴的小姐,去做早飯。”正說著顰兒的壞話,外間的門被從外面推開,顰兒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水進來。

  “翡兒,你可聽見了,一會等瑤兒那個饞嘴的大小姐來了,你可要原話說給她聽,你看那個饞嘴又難纏的大小姐,怎么收拾顰兒。”說著,新月從床上起來,翡兒伺候她穿上襖子和外袍,翡兒也擰好了帕子,遞給了新月,新月擦了擦臉,坐在了妝臺前。

  “奴婢不說”翡兒一向是個老實的丫頭,原是她那不善說辭的唇舌害她,新月每次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都笑的不行。

  翡兒在一側看著新月的笑臉,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到了快要出發去金陵的日子,亦或者是自己在新月身邊伺候的日子尚淺,但是好像連著幾日,都能在新月臉上,偶爾看到愉悅放松的笑容。

  因著今日還要去見豫王,新月指著首飾盒中一對如意盤枝的金步搖“戴這個吧。”

  “是”說著,顰兒正欲伸手,看著一邊的翡兒想要伸手的樣子,想她也是跟達嬤嬤教習出來的,梳頭應該也不在話下,于是把手里的木梳遞給翡兒“你來給夫人梳頭,我去看看粥熬得怎么樣了。”

  “我?”翡兒小聲的,有些不可置信。

  新月抬頭“小心些,我可是很不吃疼的。”說著,新月又下意識的扶著自己的額間的傷口。

  翡兒接過梳子,鄭重道“是”

  翡兒梳頭發的手法,要比顰兒高超多了,新月從她手里的梳子,接觸到自己的頭皮第一下,就感覺到了,緩和又流暢。

  “夫人要梳什么樣的發髻?”翡兒想著新月平日總是梳著一道單髻,這樣的發型又簡單又淡雅,但是并不適合戴盒子里的那一對華貴的步搖,新月思考了一會,對翡兒說“你看著來。”

  “是,如今東都時新練垂髻,垂落在兩邊正適合佩戴這兩只步搖呢。”

  新月沒見過什么練垂髻,但是她也不愿去管,點點頭“好”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新月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然后笑了“真不愧是東都現在最流行的發式,真是不錯呢,以后你和顰兒換著給我梳頭吧。”說著,新月滿意的搖晃了一下自己明顯大了一圈的腦袋,腦袋上垂下步搖的珠穗,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動靜“大嫂,瑤兒來了。”

  一聽是瑤兒,新月喜上眉梢“瑤兒來了。”

  幾步走至外間,看見聽聲音倒也中氣十足的瑤兒,此時無精打采的靠在軟塌上,閉著眼睛養神呢。

  “這是怎么了?”新月不禁有些疑惑“是昨天沒睡好嗎?”

  “不是,大嫂啊,我昨天天黑沒黑就睡著了。”這話顯然是說來有假,昨日翡兒回來的時候,報瑤兒不過剛剛上床休息。那時天已經黑透,馬上就要上更了,但是新月沒有拆穿她,而是耐著心問“既然睡得那么早,怎么還這么困?”

  “我也不知道,從晨起就想著再睡一會,可是合上眼睛,卻也沒法好好地睡下,難受。”說著,瑤兒好似有些頭疼的撫了撫自己的額頭。

  “沫兒…”新月抬高聲音,原本外間伺候,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沫兒跑了進來“奴,奴婢在。”

  “去請李大夫來。”新月吩咐著,卻被瑤兒拉住“那里有那么嬌貴,可能是我睡覺的時候,著了涼,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算是著了涼,喝口熱姜茶,下午就沒事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姑母還說你是健碩入…”新月說到這里止住了,屋里還有瑤兒的貼身丫頭,和其他幾個伺候擺飯的,這么說要出嫁的瑤兒,確實不好,話音一轉“本來是我也要看大夫的,沫兒,讓李大夫立時就來,用飯前,我想先看診。”

  “是,奴,奴婢這就去。”沫兒歪歪扭扭的行了個禮,又沒頭沒腦的向外奔去。

  “大嫂你可還不好嗎?不好昨天干嘛還發那么大脾氣。”瑤兒關切的看著新月額上的傷,早上起來李嬤嬤已經把昨天發生的事情,都跟她說了,真不知道一向溫和,大氣都很喘的新月這是怎么了。

  “已經無事了,李嬤嬤”新月抬高聲調。

  李嬤嬤從外面進來,只是腿腳還是有些蹣跚,新月立時讓翡兒遞了凳子給她“嬤嬤,身上的傷不打緊了嗎?我們后日一早,就要回金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