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58章:相見歡(8)

新月與太后一道到宮宴的時候,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翹首看著新月,新月沉下心來,不顧其他,繼續向前走去,然后走至單獨一人坐著的曹家大嫂身邊“大嫂”

“來了,來坐我身邊。”曹家大嫂溫和的對新月說著話,再往前看,徐新泰看了新月一眼后,就再沒正眼看過她。

太后坐在陛下左手邊,而陛下的右手邊,坐著的是皇后,由陛下帶頭,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給太后請安。”

“都起來,賜坐”太后一聲而下,所有人都有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舉辦宮宴的地方為冰蟾亭,這是個三面環水,只有一面靠近陸地,所以得名為亭,但是無論是建筑風格和規模,都是一座宮殿一樣的地方。之所以叫做冰蟾,就因為風從前面的池塘吹來,涼爽的如同在冰窖中,而亭子的形狀好似金蟾的肚子一般寬闊,又因為是宮里舉辦中秋晚宴的地方,所以因此得名。當新月知道這名字的寓意后,還覺得這個名字,看似含著很多寓意,但怎么看,都覺得是不是太過輕率了。

太后坐定后,人也就到齊了,自然也就到了上菜的時間。但是新月遲遲沒有見上膳的宮女,正在思考原因的時候,新月見自己對面,長公主前的座位上,還空著一個席位。

能比長公主的地位還高,僅次于上席的人,整個大聖,只有一個人了。

容旭今日并沒有來,他或許也是想借由這個辦法,讓新月不那么尷尬。

外間傳聲“豫王殿下到。”

如此,原本都匯集在新月身上的目光都看到了門口。著一聲絳紫色蟒袍的豫王,一步一步的走上了殿前。他沒有佩劍,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囂張和僭越的神色,但他就這么一步有一步的,帶給人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新月望著陛下的臉色,他陰沉的臉,和外面晴朗的天氣完全不同,快要下雨了。

而豫王的身后,跟著說不來的容旭,容旭的面色也不虞,進來后,看了新月一眼后,又低著頭向前走。

“給太后,陛下請安”說著,豫王跪在地上,容旭也跟在后面。

“哦,許久不見王叔了,請起吧。”陛下說完,豫王撩著袍子,站起來。

“還以為小王爺您今日不來了,正好徐侯爺席上有個空位,坐下吧。”皇后說完,就被太后瞪了一眼,不過容旭卻已經走到了徐新泰的身邊。

徐新泰抬頭,看了他一眼,新月不知道徐新泰說了什么,總之容旭坐下后,后背就端端正正的,一點也不敢碰到徐新泰。

“既然人已經到齊了,開宴吧。”陛下一聲令下,上膳的宮女,才端著美味加油,魚貫而來。

幾番祝酒后,歌舞也就跟了上來,亭中的一邊,有一個戲臺,太后很喜歡聽,所以今日也備了戲,此時殿前正在表演歌舞。舞姬腰肢軟如水,雙臂在空中揮舞如同靈蛇一般。

曹大嫂嫂舉起酒杯“新月,來,我們喝一杯。”

新月笑“看來嫂嫂是沒有聽說我小的時候,在宮宴上只喝了一杯花枝子酒,就醉的起不來身,趴在外間的石頭上,差點掉進池子了。”

“哦,我想起了來,還是太子殿下把你背著回來了。”說著,曹大嫂嫂就自己把杯子里的酒飲盡了。

侍膳的宮女立刻為她滿上,而新月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酒液的眼色跟曹大嫂嫂的不同,好似有些深,新月端起酒杯聞了聞,是果子汁的味道,而且沒有一點酒味。

新月四下望了望,看見與太子妃同席,正看著自己的太子,抿了抿唇,并沒有喝杯中的果子汁。

“我都說了,兩個人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這都不同席了,還累的徐侯爺夫婦不能同席。”

“是啊,不是說新月夫人在外面莊子住了快三個月了,而豫王的小王爺一次都沒過去看過。”

“是,我知道,我姐姐家的莊子,就正好挨著新月夫人的莊子。她家莊子上的佃戶,經常見黃昏,太陽快落的時候,和她的兩個丫頭在周圍散步。一個大家夫人,身邊跟著這么點人,就出來拋頭露面,不成體統啊。”

官眷夫人們,坐在貴族的后面,前后聊起天來,說的內容,都是關于新月的事情。

新月多少也都聽到了,但她毫不在意,看著眼前桌子上的菜肴,擺在新月左手邊的,就是剛才在馬車上說的,栗子糕。

新月伸手拿起一塊,遞給就跟在她的身后的顰兒和翠兒“分著吃吧。”

“謝,謝夫人。”翠兒受寵若驚,掰開栗子糕,和顰兒一人一半,躲在新月的身后,小心的吃著。

曹大嫂嫂自然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拉起新月的手“你心中豁達自然是好的,只是這是不合規矩的事情。”

“是”新月放下了手里的碎玉糕,朝著翠兒使了個眼色,顰兒遞給新月一個手帕,新月就把碎玉糕,放在了手帕里。

“陛下,梁國使臣在殿外求見。”陛下身邊的江公公從外面進來傳信道。

“都說了,朕明日再見他們,讓他們先去驛館候著。”陛下興致欠缺,他現在所有的精力,都在一邊的豫王身上。

新月小時,跟在太后身邊的時候,聽太后說,陛下從小就有些怕豫王,做了皇帝后,也一直都在看豫王的眼色,一直到壯年,甚至沒有辦法直視豫王,后來之所以會出手整治,也是見豫王擁兵過多,實在到了伸手整治的地步,陛下的手段一直如此,連損世子,兩位豫王的孫子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再看豫王,面對著自己的殺子殺孫子,更是因為孫子的非命,而害死了自己此生摯愛的仇人,卻淡然的很,端著酒杯也很穩當,只是在聽見梁國的時候,瞇起了眼睛。

“梁國的使臣說,他們此次來的時間有限,太子讓他們趕緊辦完事情回去。”江公公膽戰心驚的傳完話,果然陛下立刻就拍了桌子“豈有此理,讓他們候著就候著,我們大聖作為梁國的…”

“咳咳…”豫王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原本已經還有些許說話聲的宴會,立刻安靜了下來,舞姬也都停下了,所有人都看向正端著酒杯的豫王,豫王并沒有說話,而是繼續淡淡的喝著自己的酒。

“父皇,今日本也是百官皆在的場合,倒也不必再行召見了。”容昭見氛圍突然安靜了起來,立刻起身建議道。

陛下不知道豫王何意,也覺得太子說的有道理,于是對江公公點了點頭。

片刻,門外傳“梁國使者覲見。“

從門外走進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尤其是后面的那個,甚是威猛,一看就是一員猛將。

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后,后面的那個剛進大殿,就看見了坐在最前面豫王,噴薄的恨意從眼中涌出,我不是前面的主使攔著,那個人怕是要沖上去打豫王。

“副使失儀,還請豫王殿下見諒。”主使看著身材雖然高大,如果說話有進有退,像是一個文官的樣子。

“上次見你們梁國紫家的人,還是我把紫家家主紫榮的頭砍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跟現在的副使的眼睛差不多。”豫王話畢,殿里坐著的人,都哈哈笑了起來,新月不明白對于那位副使的殺父之仇,在這群人眼里就這么好笑嗎?

“王爺說話也是真好聽,若不是聽王爺剛才說的話,在下還以為王爺是這冰蟾亭里,唱戲的戲子。”新月聽了那主使的話,倒是差點沒忍住的笑了。

“大膽”容旭立刻就站了起來,而坐在他身邊,以沖動出名的徐新泰卻做得很是穩當。

容旭繼續說道“我祖父當年劍指你們的都城,你們王上的頭顱都被斬落馬下,這些可不是胡主使您三言兩語就說得出來的。”

“這位是…”那位姓胡的主使,真的是來耍嘴皮子,他疑惑的神色,跟他真的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誰呢,半晌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豫王爺的孫子,還恕在下眼拙,主要是,已經快十年沒有在邊境,見過你們豫王一脈的人了。不知小王爺現在在何處高就啊,翰林院?還是宮務司?”

“胡主使,您這話,說的好沒有道理,豫王十年不征戰,還不都是托了你們梁國,安分守己的福。”容昭一針見血,說梁國元氣大傷,恢復了三十年,都沒見什么大風浪。

“是啊,倒是十幾年前,那位徐將軍…”新月心下一沉,又說起自己的父親了,果然,徐新泰是坐不住的,他只是抬了抬胳膊,那名主使就不敢說話,因為對于他們來說,這屋里有三個人,不能真的得罪。

一位是坐在首位的豫王,另一位是徐新泰,另一位是坐在豫王對面的昌都候,他們三個人手下的兵力,怕是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抗衡的。

現場的氣氛劍拔弩張,唯獨昌都候江晚側目看著,眼神冷淡,這才是最震懾人心的。

新月這時候有些回過神來了,與江家結親的容映是多聰明了。

江晚發現了新月的目光,她淡淡的掃了新月一眼,后開口“兩位使者怕不是來我大聖的宮宴上表演娛樂賓客的,定是有正事要做吧。”

梁國的使臣之所以敢拿話戲弄豫王,一是跟他們此行的目的有關,二是豫王畢竟是不帶兵了,就算是還有些殘存的勢力,但因為陛下的忌憚,這豫王此生也不會再披上戰甲了。

而江晚不同,他是陛下的親舅舅,他的兒子也是統兵一方的大將,他們江家,怕是此時在殿上,梁國使臣最要忌憚的人。

“在下奉我主之命,為大聖遞上國書。”說著,胡主使從副使手里接過一只烏黑的盒子,里面放著的就是他口中的國書。

江公公呈上國書,陛下展開后,看了幾眼,合上后笑了笑“小女尚幼,還不能出嫁。”

陛下除了容昭和容映兩個兒子外,還有一位皇后所生的公主,今年已經十四歲的茹儀公主容玨。看來國書上寫的,是要迎娶茹儀公主的內容啊。

“我主早就想到陛下會說公主年幼,而且我們也不是為太子殿下求娶正妃,而是側妃,若是陛下真的許嫁,我主還真怕怠慢了公主。所以,我主有親自挑選的人,還請陛下允準。”說著,胡主使第一次彎腰,向陛下行了個禮。

陛下一時分不清楚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所以不能貿然答應,而是問“求娶何人?”

“我主聽說,安宣侯府有一女,雖已嫁人,但我主愿以聘太子妃禮迎之”

這話一出,不僅是其他人吃不準這是怎么一回事,新月也是一頭霧水,這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胡主使,那位安宣侯府的侯女,現在是我豫王府的世孫妃,以后的…”豫王的聲音淡淡的,但慢慢蓄積著力量,眼神中,也燃起了火氣,誰知沒等他說完,就被容昭打斷了“胡主使,徐氏已經聘給了本殿為側妃,同樣是太子的側妃,梁國太過苦寒,還是留她,做本殿的側妃吧。”容昭說完,滿殿嘩然,容旭也因為面子掛不住而閉上了眼睛,聘新月為太子側妃的事情,他之前從未聽聞過。

“既是如此…”那胡主使皺皺眉,隨后笑了“那就請,大聖皇帝陛下,下嫁公主吧。”

“你們兩個使臣,一沒請示你們的主子,二沒得到我大聖的允準,就這里大放厥詞,那兩位,都是哀家的孫女,身份貴重,怎可是你們可以挑揀的嗎?”江太后的中氣十足,說完以后就有衛兵上殿,把那兩個使臣壓在地上。

“來時,我主就已經示下旨意,公主和徐氏侯女,我等要帶回去一個,還請大聖皇帝陛下,在三日內,給個準確的答復,若陛下兩個都不肯許嫁,依照我主的性格,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等就先告退了。”說到這里,眾人知道這胡主使嘴里的“我主”是誰了,自然不是梁國那個久病,就是傀儡的梁國皇帝,而是睚眥必報的太子殿下梁渭。

胡主使掙脫了按著他的兩名護衛,紫副使更是小菜一碟,二人如同來時一般,大搖大擺的走了。

娶自己…新月咬了咬唇,緩緩的在心里問道“為什么呢?自己有什么特別之處呢?”

“北邊如何?”使臣剛走,不等散宴,陛下就開口問北邊的守將。北方守將周將軍從席上站起,拘身道“異動頗多,但從無挑釁和試探。”

“梁國太子的征兵如何了?”這是容昭最在意的一點,因為梁國太子征兵的這只隊伍,將作為他的私衛,會跟著他四處征戰,而他也是一國太子,手下并無實際握在手中的一兵一卒。

“十萬精衛,從梁國的五大營中抽選完畢,已經駐在離錦城五十里外的地方了。我錦城的守軍,幾乎每日都能聽見他們訓練的聲音。”周將軍說完看了豫王一樣,豫王陷入了更深一層的疑惑,但他何等聰明,也不過片刻就為自己的疑惑找到了答案。

江晚分析片刻后,開口道“打不得,錦城一但被開,連帶并州,一下子就會丟去十一個州,很快。”

“陛下等要商議國事,我們這些婦道人家也幫不上忙,各位夫人,請移步到本宮的坤殿用茶吧。”皇后也找了個空擋,帶著女眷們離開。

“新月…”陛下叫了一聲新月的名字,新月正想事情出神,兀自被叫了名字,還有些驚訝“是,是,小女在。”

“你先留下,皇后,你去把…”陛下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一眼皇后,皇后的眼圈都紅了,就沒有說下去,而是揮揮手“都退下吧。”

“是”新月得了皇命,也跟著親眷們,往坤殿走去。

剛剛走出冰蟾亭,新月就碰上了太子妃張氏,張氏眼神復雜的看了新月一眼,這讓新月心里更不好受,揮手叫來了雪翠。

雪翠拘身聽新月吩咐道“跟太后皇后說一聲,我身體不太舒服,就不去坤殿喝茶,這就回去了。”

“是,太后也是這個意思呢。”雪翠回頭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太后,對新月小聲的說。

新月等著人都從冰蟾亭走出,從來時的路上,慢慢的出宮去,走了沒幾步,就停了下來,伸手把自己袖中,為翠兒帶的點心遞給了她“來,嘗嘗。”

“奴婢,奴婢不敢”翠兒那里見過剛才那個場面,這會帶著哭腔,忍不住的問“夫人,一看皇后就不會同意許嫁自己的女兒的,您,您難道真的要去和親嗎?”

顰兒也是滿臉愁容,新月抿了抿唇道“不會。”

新月有些困惑,因為她使勁回想,也回想不起來,自己夢里,促使太子親征的那場戰事的導火索是什么了。

再觀現在的這個局面,皇后絕對不會允許陛下嫁出自己的女兒的,梁國那邊求得是太子側妃,為了大聖的顏面,公主也是不會出嫁的,那難道真的是自己這個已經嫁過一次的人去嗎?

在宴上,使臣極盡挑釁,挑釁的人多是豫王,難道求娶自己,是為了羞辱豫王?

不過一是豫王已經不帶兵了,二來只要說出自己已經不是豫王的世孫妃了,那就羞辱不到豫王了,為何,那胡主使,還以開戰為威脅,非得求娶自己?

公主,自己,若說是有什么共同點的話,那就是太后說的,都是太后的孫女。

梁國此時來,就是想找個開戰的借口,這事被江晚看透,所以他是不主戰的,而梁國是一定要把太子引出去,這樣才能撲殺了他,府了容映上位。

難道…這兩個使臣的用意,就是為了刺激太子親征,公主可是太子的親妹妹,以側妃之位聘娶,那就是對她極大地侮辱,那為什么要帶上自己呢,為什么?

冰蟾亭內,太子在聽完江晚不主戰的分析后,大聲道“那江將軍的意思,就是嫁出新月或者玨兒其中的一個了?”

“公主是不能嫁的,那是個太子側妃的位置,求娶嫡公主,不是打我們大聖的臉嗎?”江晚的言下之意,就是嫁出新月。

容昭自然聽出了這話的意思,陛下點點頭“如果真的要許嫁的話,也只…”

“父皇,兒臣愿意請戰”說著,容昭跪在了地上“剛才周將軍一說,依照我們在北邊的兵力,是不需要懼怕那梁國太子的,兒臣愿意前往親征。”

“你…”陛下看了一眼容昭的眼睛,知子莫若父,容昭眼里的急切,就是對于徐新月的愛意啊。

“父皇,兒臣,雖得世人贊一句四國中,最優秀的太子,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梁國的太子也是文武雙全,兒臣,兒臣一直都想要與之較量一番,還請父皇成全。”容昭說完,俯跪在了地上。

坐在馬車里的新月,不知道是不是馬車顛簸的原因,腦子里突然清明了,不可置信的皺起了眉。

“姑娘,你怎么了?”顰兒察覺到新月的異樣。

新月有些自言自語道“不會是,因為我吧。”

請記住本書域名:。都來讀手機版閱讀網址:.doulai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