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83章:打道回府(2)

原來這周圍一圈上的乞兒們,都是被人專門養著,白日放出來乞討,夜里怕是要把討來的所有東西,上交給這個叫“爹”的人,才能有一個落腳的地方。

“姑娘接下來怎么做?”小三子問道。

這話還真是問到新月,她只是感覺到有些貓膩,還真沒想過如果查清楚了,自己要怎么做?

正想著的時候,新月聽到了馬蹄聲,回頭一看,是江揚,而他的身后跟著兩頂轎子,前面的那頂轎子,顏色深一些,如果沒猜錯的話,里面應該坐著的是莊老夫人,后面的那頂轎子,是淺顏色的,應該是江贊尚書的妻子,這兩頂轎子都是四個人抬,而江揚身邊,跟著一位騎著半大的小馬的孩子,應該就是他的兒子江楓。

江揚看到了新月,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兩聲,新月讓到一邊,二人也不過點點頭,并沒有說話。

莊老夫人的轎子已經過去了,然而跟在后面的陳氏的侍女,認出新月來,告訴了陳氏,于是慢慢,陳氏的轎子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新月屈膝“夫人安好”

陳氏撩開了簾子,笑著對新月打招呼“許久不見你了,徐侯女。”

“是有些日子不見了,夫人可還好?”

“多謝記掛,還好。姑娘怎么也不坐個轎子,這么走上去,天氣還這么冷,腳不痛嗎?”陳氏關切的問。

新月搖頭“小女身上穿得厚,手里還抱著個暖手爐,所以并不覺得冷,夫人先行吧,一會怕是要占不到好位置了。”

“既如此,那你就慢慢來,我定會為你占個好位置。”陳氏不好叫前面的轎夫等自己,于是也就說了幾句,匆匆與新月告辭了。

新月見陳氏走后,依然繼續向前,心里想著剛才的事情。

“姑娘,我們要不通報府尹吧,府尹定會好好處理這件事情的。”顰兒見新月發呆,于是對新月說道。

新月想了想搖頭“這個地方,既靠著金陵,再往前,就是江寧府,這個地方,還有國師的上清宮,是個管不好,又不好管的地方,所以,我覺得,金陵的府尹,未必不知道這里的事情,只是不想管而已。”

“那怎么辦?”翡兒也覺得那些乞兒可憐,想讓新月插手管這件事情。

新月沉思后,對顰兒說“我記得上清宮每隔幾日,就會有施粥的地方,只要虞鶴在上清宮,他總是會在的,虞鶴也定是知曉,我去問問他吧”

“可是今日國師定是很忙,不知道有沒有空見咱們。”翡兒若有所思的說。

新月笑“他怕不是等著我呢,咱們走吧。”

“是”

說定,新月一行人已經被落在了后面,不由得都加快了腳步。

上清宮,建與先帝二年,大聖立國,就篤信道法,尤其是先帝,更是入迷,當今陛下也是如此,如此,這上清宮的香火,已經三十多載經久不衰。

新月站在宮門前,每次來,都覺得這里又氣派又清雅,既是虞鶴親手打理的,自然是和他的脾氣的。新月又想起夢里,容映登基后,第二年就把…

“姑娘,您來了”太波拘身,給新月行了個道禮。

新月笑“太波,你在等我?”

“是師父想在講道前,見姑娘一面。”

新月點頭“我也正好有些話,想找國師說說。”

說著,新月就隨著太波,從一側的門,繞近路,去了虞鶴在的后殿。

進到后殿,虞鶴身上已經換上正式的法袍,肩上還披掛著羽衣,頭戴蓮花冠,甚是隆重,他花白的頭發也是梳的一絲不茍,面色也紅潤著,想來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從蒲團上起來,撿起落在地上的一簇香灰,旋手握在掌間,笑著對新月說“來了。”

“見過國師”新月拘禮,也回以笑容。

“喝口茶,歇歇腳。”二人一起來到后室,太波也端上了茶,放在新月的手邊。

新月正累,也不推遲,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雪還未下,國師這里就已經有今年的霜茶了。”

虞鶴聽了,笑著對太波說“如何,我就說她嘗不出來這茶是什么茶。”

“姑娘,一到您喜歡的鐵觀音,這茶葉子從那棵樹上,朝向那里,你都說的頭頭是道,怎么到了這不喜歡的茶,舌頭就鈍了。小的這十遍經書,是抄定了。”太波很是懊惱,端這茶盤,氣沖沖的出去了。

“你們打了賭?”新月有些錯愕的問。

“是啊,就賭你猜不猜的出來這茶是什么。”

新月聽完,又喝了一口,只品到了一絲的異樣“這也不是陳茶啊,茶香也是霜茶的香氣,就是會為有些澀,難道不是太波烹茶的時候,茶葉放多了的緣故?”

“這就是陳茶,只是一開始炒制的時候,就比普通的茶炒的干一些,這一年的時間,慢慢的回潮,倒是又煥然了新的風味,再嘗嘗。”虞鶴也喝了一口茶,解釋道。

新月再喝一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所想,果然覺得那澀味里,正是那陳茶的腐氣。

“這茶就品到這里,如何,你也一不小心,有了新的煥然?”虞鶴是專門備了茶,引出這一問的。

“國師您不知道嗎?太后必定跟您說過了吧,要把我嫁給她的外甥江揚。”新月放下杯子,口渴解了,再喝一會就要跑茅廁了。

虞鶴笑“若是你在擔憂這事的話,我便可實話跟你說,有那個人在,這個事,難成的很啊。”

“那個人?誰啊?”新月一時還真不知道這虞鶴打什么啞謎。

虞鶴知道新月裝傻到把她自己都騙了,于是點破道“我自住進這上清宮,就還沒有算錯過一樁事情。皇后之位此時就懸在你的腦袋上,你還瞞我?”

“國師,您這么厲害,能把這帽子,給我摘了嗎?”新月揮手,想要抓住國師口里,懸在自己腦袋上的東西。

“不能”虞鶴笑了起來“這不好嗎?”

“不好,給你吧”說著,新月垂下了自己的手,露出自己腕間的翡翠鐲子。

“這聘禮都收了,不嫁就不合適了吧。”虞鶴看后,認真地說。

“這是晉王妃送我的,一個女人給自己丈夫的第二任妻子下聘禮?國師,我看您,也是該有看錯的事情了。”說著,新月活動了一下手腕上的鐲子,抬高了聲音說道。

“是吧,你這不是知道我說的那個人是誰,你還給我裝傻。”虞鶴不理發脾氣的新月,自顧自的說“你們啊,也不是一段良緣,你或許找回了一魂一魄,讓你的靈魂圓滿,但你的人生,還是要你自己抉擇,究竟會是個什么樣的結局,必要你自己抉擇。”

“好好好,我自己抉擇。別在這里給我打什么啞謎了。國師,你可知道,籠山山下,有些乞兒,是被人聚攏在這里的,有人借著這些乞兒乞討到的錢來謀生呢。”新月想起自己來這里的原因。

虞鶴點頭“我已經發現了,如何,你要管這事?”

“你呢,會作何應對?”

“你可知,我救出那些乞兒,也只是讓他們不再被盤剝,他們一沒有一技之長,二是年紀尚小,免不了也還會再出來乞討。這天這么冷,他們若是失去了住處,非凍死不可。但是這些乞兒,跟著那些領頭的,至少還有個住處,至少不會餓死凍死。”虞鶴卷了卷自己的袖子。

新月聽后,趕緊問“你不是收留了太波,你這上清宮這么大,收留了他們,給你掃院子也是好的。”

“新月,今日我這上清宮,可以把山底下那二三十個的乞兒都收進來,可是,這天地下,有多少失去父母,在街上流浪的乞兒,你以為,誰都與你一樣,就算是無父無母,也有個太后做外祖母,皇帝做舅舅。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你也橫加干涉了你,和其他的人的命數,可是結局呢?容昭還是死了。”虞鶴靠在了椅子上,眼神憐憫的看著新月。

新月皺眉“但是能安置一個是一個,今日與我乞討的那對兄弟,若是再不救出來,就會被餓死了。”

“你不是給了他們一個肉餅,他們就有可能熬過這個冬天。”

“可是一生這么長,還有無數個冬天。”

“這就是你,無法管的了。”

“我要管,我至少,不讓這對兄弟死在這個,或者下個冬天。”

“天真,既如此,太波”虞鶴抬聲,太波就從門外進來“師父”

“叫你二師兄,去山下把那些乞兒,一一盤問了,若有人控制了他們,就把他們救了,把做惡事之人送去府尹,告訴府尹,作惡之人的房子留下,讓這些乞兒暫時有個落腳的地方。”

“是”說著,太波就出門去辦了。

片刻,進來一位青年,拘身對虞鶴說:“師父,時間差不多了。”

“新月,這是我的三徒弟太卿。”虞鶴與新月介紹到。

新月看了一眼這個樣貌英俊清秀的青年,點點頭“太卿道長安好。”

“徐姑娘不必客氣,太卿告退。”說著,太卿也就退了出去。

“這太清宮,以后由太卿來管?”新月記得在夢里也是如此。

“不是太波嗎?”虞鶴皺眉,很是吃驚的問。

“怎么可能,是太卿”新月記得自己并沒有記錯,太波在虞鶴去世后不久,就下了山云游四方去了。

“沒想到,沒想到啊。”虞鶴直呼沒想到,隨后面色恢復正常“看來,這是我第一件算錯的事情了。”

“怎么說?”

“太卿命中有情劫,而且一動必讓他心中妄動邪念,所以我并沒有傳位給他的意思。”

“你們道士還能娶妻?”這是新月沒想到的。

“不能,我不是也一生未娶嗎?”說起這些,一向好脾氣的虞鶴有些不耐煩。

“反正這太清宮自你以后就沒落了,是誰,有那么重要嗎?”新月說的直,但相比這些虞鶴也是算的到的。

“那這樣太波就…”虞鶴沒說完,而是搖搖頭“隨他去了,走吧,時間差不多了,你的位置還是老樣子,你且去吧。”

新月搖頭“已經有人給我占位置了,不用故意照顧我,我自去就好了。”說著,新月起身告辭了。

走出后殿,太卿真站在門口,在等著虞鶴。

新月見他,又想起虞鶴的話,心想,如此好看的小道士,若是在野話傳說中,就是狐貍等精怪最喜歡的男子,見他木木呆呆的樣子,也不像是會走上邪路的人啊。

“姑娘可是不識得路?”太卿見新月從三個門口徘徊,一語道破。

“勞煩道長,給小女指個路吧。”新月皺眉,她沒來過幾次太清宮,所以自然不知道這三個門,都是往什么地方去的。

“姑娘跟小的來吧。”說著,太卿親自給新月引路。

“多謝道長”太卿在前,給新月引路。他的步子不緊不慢,始終與新月保持著兩米左右的距離,二人就這樣往大殿走去。

道路兩旁的松樹,比新月的腰還粗,但自這些樹中,還有這一些梅花,此時已經全部盛開了,新月細看,竟然是京中少有種植的雪映,看到這種叫做“雪映”的梅花,新月還真是想起容映。

“道長稍候”說著,新月對顰兒說“去摘一支來。”

“是”說著,顰兒就親自去摘了,顰兒走了以后,新月才突然想起,問太卿道“不知,不知這些“雪映”,可否摘?”

“師父沒有交代,姑娘既喜歡,折一支觀賞,也是好的”太卿笑,見新月低著頭,不只是羞怯還是凍得,粉粉的臉頰,覺得心中有微風吹過。

“那就多謝道長了。”說著,顰兒也折了一枝梅花過來,上面有不少的紅梅,但是十有七八都還是花骨朵,新月不禁的贊嘆“不錯。”

“謝姑娘夸獎,只是這梅花要趕緊插入瓶中,不然就要枯死了。”顰兒有些著急的對新月說。

新月聽后也是皺眉,她怎么沒想到呢。

太卿見她著急,對新月說“姑娘可以將這枝梅花給小的,小的先用瓶子插上,等姑娘走的時候,在還給姑娘。”

“當真?不會太麻煩道長嗎?”新月看著手中這枝甚是美麗的梅花枝,若是枯死了,該可惜了。

“怎么會,姑娘從這個門出去,就到大殿了,小的這就把這花枝插上。”

“那就多謝道長了。”說著,新月遞出手里的梅枝,等意識到這有些逾越了,太卿已經伸手,從自己手里,把梅花枝接了過去,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而太卿則已經轉身離開了。

新月看著越走越快的太卿,皺皺眉,對顰兒說“這小道長走的如此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吧。”

“是啊,今日這上清宮上下肯定會很忙,都怪姑娘,還讓人家給您引路,少真不知道,虞鶴國師會不會罰他呢?”顰兒直直的說道。

“我看你這丫頭,真的是膽大包天,還責怪起了主子,翡兒抓住她,看我不撕了她的嘴。”新月笑著,親自伸手去撕顰兒的嘴。

“錯了,奴婢錯了,還請姑娘饒了奴婢吧,饒了奴婢吧。”顰兒在翡兒抓住她之前,就跑來了,新月也來了興致,追起了她,誰知跑了沒幾步,腳下好似猜到了什么滑石子,后退兩步,就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里。

容映覺得懷中一沉,然后收緊了胳膊,穩住了失去重心的新月。

新月一感覺到這是個男子的懷,就立刻如被燙了一般彈開“你,你放開我。”

“也不是我主動抓得你啊。”容映雖然有些可惜,但此處離大殿極近,拉拉扯扯對新月名聲也不好。

新月穩好了自己,拘身道“多謝晉王爺,時間不早了,小女就告退了。”

“還早,虞鶴最是慢慢吞吞了。”容映自然不想新月走。

“我…”新月抬頭,見有一朵紅梅落在容映的肩膀上,想他剛才應該剛從那片紅梅林間過來。

容映順著新月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肩膀,伸手拿下肩膀上的梅花,隨意想要丟掉,卻被新月制止“哎,別丟。”

“怎么了?”容映及時剎住了車,展開手掌,那小小的紅梅,就躺在的他掌心。

“這是你”新月指了指梅花道。

“我?本王何時是一朵梅花了?”新月一般不會跟容映說話,但是一說,容映總是一頭霧水。

“這花叫“雪映”,如血珠一樣映在雪上,而你的名字叫容映,所以,這就是你啊。”新月伸手“就不要把它丟了,送給小女吧。”

容映有些怔愣,于是翻掌,把花落在新月的手心。

新月雙手接了,捧在掌心,又包在帕子里,隨后拘身“小女告退了。”

這次容映沒有挽留,而是看著新月的背影,從大到小,最后消失不見,他覺得自己的心間,先是一痛,隨后竟是無盡的溫熱,他看了看自己粗糲的手掌,又想起新月那小小的巴掌,合在一起,還沒有他手下的陰影大,那瑩玉一樣的巴掌上,捧著艷紅的梅花,她說,那是自己。

一想起新月就這么把“自己”捧在懷里,容映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口干臉熱,竟有些,羞怯。

虞鶴站在一顆柏樹下,把剛才從太卿到容映,新月三人的表現,都盡收眼底,皺了皺眉,隨后自言自語道“如此,我也沒算錯什么。能置于掌中的物件,從來都不是能久留的美好之物。”

新月把帕子放在懷里,隨后就把這事忘了,此時已經走到了大殿處,此時諾大的大殿,已經坐滿了人,女眷居右,和男賓隔著一道簾子,男客也不是沒有,只是卻不如右側的女眷人數壯觀,新月低著頭,往右側走。

沒走幾步,就又差點撞到江揚,江揚立刻后退一步,多年習武,這樣的反應他還是有的。

新月暗罵自己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立刻跟江揚認錯“沖撞世叔了,是新月不敬。”

“不是沒碰上嗎?無礙。”江揚見新月依然低著頭,頭上的帷帽帶子送了,帷簾落了下來,只露出她瑩白的下巴。

“是,謝世叔寬宏。”

“不必再提,還沒問你,太后說什么時候,放你哥哥了嗎?”江揚好奇的問。

“謝世叔關心,太后的意思,是正月十五前后,然后哥哥一家幽居一年,以觀后效。”

江揚聽后,點點頭“既如此,那便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去落座吧。”

“是,小女告退。”說著,新月拘身,與江揚錯身而過。

這一幕,正好被跟在新月身后,進來的容映看在眼里,想起剛才在后面與自己,現在又與江揚在這里說話,容映的眼神,就暗了下來。

“參見晉王”江揚第一個看到了容映,但覺得他的眼神中,好像有著火氣,拘身一禮后,又以為自己看錯了。

“舅舅”容映把自己的情緒收斂的極快,這會已經恢復正常了。

“不敢當,臣不敢當。”江揚受寵若驚,自己怎能是以后太子的舅舅呢。

“舅舅不必客氣了,您是皇祖母的外甥,這句舅舅,您是當得的”容映并未笑,但知道他的人,也知他并不善于交際。

“臣惶恐,殿下可有座位了?”江揚看了一眼還算寬裕的男賓席位,前面的中間位置,空了幾個,應該是虞鶴專門為容映留的吧。

“有的,舅舅,聽太后說,舅舅好事將近?”容映以往是絕不會打聽這些事的,但是事關新月,他就沒辦法不問。

“殿下,此事并未挑明,而且臣也并未動此心,還請殿下,不要再說了。”江揚認真的說道。

容映聽后點頭“是,不提,不提。”

“時間差不多了,殿下落座吧。”說著,江揚和容映,一起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新月一到女眷這邊,陳氏就看到了她“新月,這里。”

新月聽到陳氏叫自己,于是抬步,往那邊走去,之間陳氏左側坐著莊老夫人,老夫人身邊有著一個空位。

新月拘身“見過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笑道“來了,快坐下吧,乖孩子,暖和暖和。”

“是”說著,新月解下帷帽和披風,坐在了莊老夫人身邊。

“新月,可是凍著了,這臉怎么這么紅?”陳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