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204章:搏命(3)

新月順著梁渭的手,向后看去。

已經年近古稀的豫王,騎在一匹峋瘦的馬上,上身披甲,手中持一把大矛,矛長四五米,通身玄鐵,矛頭更是如同一把扇子一樣,又長又寬,還鋒利無比,上面未曾沾血,腰間的長劍,也放在一邊。

經過一夜追行,豫王依然精神奕奕,新月心中感慨,梁渭也忍不住開口道“我就是晚生了幾年,能夠趕得上豫王的盛年,與他一戰,也是幸事。”

新月聽后,忍不住刺道“廉頗老矣,你依然也只有夾著尾巴跑的命,快走吧。”

梁渭聽后,搖搖頭,繼續將精力放在眼前火燒眉毛的事情上。

火起,梁渭心中一震,這火打起來,也會引得不遠處的,梁國軍營的哨兵注意,他們二人定會得以逃脫的。

而身后一直窮追不舍的豫王,果然如梁渭猜測的那樣停了下來。

二人趁此機會獲得一點喘息的機會,梁渭躍馬而上,借著光四下看了看,對新月暗聲說道“糟了!”

容映知道梁渭居然半夜帶著新月離開的時候,丑時的梆子剛剛已經敲響了三遍,此時已經丑時過半,這也就說明,新月他們,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了。

容映立刻騎馬追去,只是自己與梁渭他們的距離差距太大了。

不到三個時辰的路程,自己剛剛出發,而梁渭那邊則是已經過半。

出城的時候,容映聽長現過來匯報“殿下,大約一個時辰之前,梁國太子的車隊就是從這里出去的,還有,屬下聽守城的侍衛說,其實是豫王殿下下令放行的。”

容映皺眉,他就算是再遲鈍,也從豫王說過會幫忙,但是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件事情上,回過味來了,豫王的目的,就是梁渭,至于與他在一起的新月,容映一設想,就感覺到心口猛地收緊。

容映上馬,與他同來的侍衛,都跟在身后,浩浩蕩蕩的往梁渭走的方向去。

而這一邊的梁渭和新月,卻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一起,因為在他們的正前方,也有一隊人馬,但是這隊人馬,絕對不是什么援兵,新月認識這些黑衣銀帶的人,這是容昭的親衛,為首的人,就是萃髓。

梁渭抽了一口氣“新月,看來今日,我要殞命于此了。”

說著,梁渭扯下身上的布條,吃力的抬起手,將自己的刀,與自己的手綁在一起,梁國有句話,叫做“只要刀還在手上,就沒人能帶走我的性命。”

于此時,也不過是一次心里安慰。

“萃髓”新月大聲的喊道,萃髓聽到了新月的聲音,立刻從這隊數百人的隊伍中出來,疑惑的問了句“新月郡主?”

“是萃髓,你挾持我,萃髓就不會把你怎么樣,甚至…”新月說不出來,因為她看著一心為容昭報仇的萃髓,實在說不出來。

“殿下…”顯的聲音,從二人的左側傳來,梁渭看去,然后迅速明白了顯的意思,他看了新月一眼,好似在詢問,新月還會不會跟來,新月勒緊韁繩,先梁渭一步,往顯撕開的那道口子奔去。

“豫王殿下…”萃髓看見了已經追過來的豫王,他帶著的侍衛都配有刀劍,而手中都拿著可以連發的強弩。

“你們就怎么看著?追…”豫王有些紅眼,縱馬繼續追時,卻被萃髓攔住“你為什么沒有告訴我,新月姑娘,與他們在一起。”

“那里有什么新月姑娘,那只是一個普通女子,沒準就是梁太子的姘頭。”

“豫王,注意言辭。”萃髓抬手,拔出了自己的劍“我們殿下,臨去時都在交代我們,要好好保護新月姑娘,現在新月姑娘就在后面,我們不能讓。”

“那你就要親眼看著,殺害你們殿下的始作俑者就這么大搖大擺的離開嗎?本王已經追他們一夜了,不可能在這里放棄。”說著,豫王揮手,讓左邊的小隊,繞開萃髓的隊伍,繼續去追,但是沒走幾步,就被萃髓身后的人攔住了。

“萃髓,你是瘋魔了嗎?”豫王沒想到萃髓會是如此的死腦筋。

“王爺,您要去追他們也可以,我們也要同行,而且,你們在我們救出新月姑娘之前,絕對不能發一箭。”

“走”豫王見有條件可談,于是縱馬繼續向前。

此時新月和梁渭已經跑出了豫王和萃髓的包圍圈,剛剛得意喘息,但是一個不察,兩只隊伍,足足有三百人并在一起追了過來。

梁渭看著身邊為數不多的侍衛,于是下令道“散開,各自保命。”

“殿下,我不會離開的。”顯和隱兄弟二人異口同聲表達了自己不會離開。

“你走”兩個人又是異口同聲。

“你們兩個,從后面繞過去,快去找援軍,我們現在偏離方向了,前面就是云河,他們找不到我們,你們快去快回,把援軍叫來,我們還可能有救。”

過了云河,河的對岸,就是梁國的國境,但是這條河,可是好渡過的,所以梁渭就寄希望于他們到達河邊前,援軍能夠找到他們。

“是”顯和隱二人分頭行動,這樣至少有一個人能跑出去,不至于被一并殲滅,而其他四人,也往不同的方向去,以期分散對手的注意力,果然,有不同的小隊往他們跑得方向去。

最后,就又只剩下梁渭和新月了,梁渭轉頭,認真的對新月笑道“你剛才沒說出口的,是什么?”

“我…”一夜的奔忙,新月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倒下,她的手已經沒有知覺了,只借由腿上的力氣,再控制著馬。

“說吧,我聽你的。”梁渭一刀砍下左側追上來的一人,又一刀砍斷了右邊追兵的馬腿。

“我…”新月依然說不出話來。

“新月,這次我給你自己選擇的機會,我,聽你的。”梁渭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

新月握緊韁繩,但皆有已經有了一些亮度的天光,看見…

“小心”梁渭一把從他的馬上,躍到了新月的馬背上,新月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息,隨后,梁渭的身體一僵,然后他的揮動手里的刀,砍殺了那個正準備偷襲新月的人。

新月回頭,見那個被拋下馬的人手里的刀上有血,再想細看梁渭身上的傷,卻被梁渭用自己的頭擋住了“看前面。”

二人共騎一匹馬,速度明顯就慢了起來,而云河,就已經近在眼前了。

云河的河道低,河床加高起來,大約有個兩米左右的高度,梁渭立刻勒緊了韁繩,掉轉了馬頭,與新月一起直面眼前的追兵。

梁渭沒有催她,而是平靜的讓她做決定。

新月覺得自己后背一熱,自己的衣服好似被浸透了,新月知道,那是梁渭的血。

梁渭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邊,新月皺眉,抬頭看著萃髓。

豫王也是在后面虎視眈眈,幾人的距離,已經不足五百米了,新月深吸了一口氣道“挾持我,只要有萃髓在,豫王就絕對不會拿你怎么樣。”

“停住”梁渭好似就在等新月這句話,新月話音剛落,他就大聲的喊道,隨后將自己的彎刀,放在了新月的脖頸上。

“停”萃髓舉劍,所有容昭的親衛都停了下來。豫王也見二人也是山窮水盡了,于是也就揮手,讓自己的人停下。

“豫王殿下,真的是,好稀罕的面孔,你可知,再往前,就是我大梁的疆土了。”就算是至此,梁渭也依然不改他那底氣十足的語調。

“太子殿下,雖然你覺得我稀罕,可是我與你祖父,是老朋友了,當年,也是取他首級的交情。”豫王的話,頓時讓梁渭提氣,新月感覺到他生氣了,于是低聲道“沉住氣啊。”

“如今,豫王殿下這是再想取我的首級?”梁渭依然喘著粗氣,一是因為氣憤,二是因為背后的傷口,讓他難以為繼。

“殿下真是聰明,本王一直非常好奇你們梁國宗室的訓練營,你父親的那幾個哥哥,個個都是鐵骨錚錚,寧死不屈,你倒是跟你爹一樣,軟弱無能,現在看你這架勢,是要拿女人做文章?”豫王開口也是不饒人,他手里的長矛提起,杵在地上,砸出一個不淺的窩。

“那是因為他們但是,沒有一個能抓在手上的女人。豫王,聽說這女子,可是你的前兒媳婦,本殿把她奪來,也是想看看,你這手刃我祖父的聖國大英雄,臉上的顏色。沒想到,在這里就看到了。您可想好了,若是放我一條生路,我保準不一刀切斷這小妞的脖子,不然…”

“放開新月姑娘。”萃髓提劍,身下的馬也感覺到了主人的憤怒,嘶吼一聲。

“這又是誰呢?”梁渭自然認識萃髓,只是要在氣勢上壓得住二人,才有討價還價的機會。

“你不用管我是誰。知道我是要你命的人就行。你放心新月姑娘,我會留你全尸。”容昭死前,萃髓就在身前,他忍不住情緒喊道“你,你們梁軍,可是連具全尸,都沒有給我們殿下留下。”

新月聽了以后,只覺心中刺痛,她抓緊韁繩,梁渭抬起受傷的胳膊,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想到,把容昭害成那樣,自己也有一份功勞,于是他就移開了自己的手。

梁渭抬頭,對二人說“你們要殺我?”

“你這不廢話嗎?”豫王急切,舉起的長矛,但是萃髓的人多,且訓練精良,新月那個死丫頭也敵我不明,如果與萃髓起沖突,弄不好死的就是自己了。

新月看得出來,豫王可是老謀深算,這一會就已經判斷出了敵我和得失,這會正在蟄伏等待機會。

“你們可知,殺了我會是什么結果?”梁渭道。

“梁國的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殺了我們大聖太子的結果是什么?那就是,取你的性命。”說著,萃髓騎馬上前“你若是個真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身后,與我戰上一局。”

“你打不過我,而我打不過你身后的這些人,我是不是真男人…”梁渭頓了頓,笑著看向了新月。

新月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有興趣開玩笑,于是新月回手,給了他一手肘,梁渭一陣悶哼,果然老實了不少。

“新月姑娘,您還好嗎?”萃髓見新月一直都不說話,而且身上好似有傷。

新月自然說不出話來,也不太會演戲,所以只能一言不發。

“本王就在你與他有勾結,剛才看你明明有機會逃脫,而且本王在你的信里,寫的明明白白,讓你借機殺了他,而你呢?明明有的是機會,刀就在你的懷里。”豫王知道,現在就要你離間萃髓和新月的關系,果然萃髓一聽,手里的劍就落了下來“豫王殿下,您說什么呢?”

“萃髓,你有所不知,這個賤…”

“豫王”新月打斷了他的話“那日我二人說的話,你現在要說出來嗎?那你要我告訴萃髓和這位梁國的太子殿下,你是怎么樣對…”

“夠了”豫王也打斷了新月的話,二人互有把柄,也默契的不提,那日在東都豫王府的道堂中,所說的話。

“他還是讓你殺了我?”梁渭頓覺背后一陣涼,要知道剛才,自己一直把后背和自己的弱處都對著新月。

“閉嘴”新月覺得脖頸疼痛,梁渭低頭“你的傷口又流血了。”

“新月姑娘,您受傷了?”萃髓問。

“是啊,我受傷了,幾乎是被割喉而死。萃髓,如果我真的如豫王殿下所說,與這梁賊是一伙的,我還會這樣嗎?”新月伸手,扯開了自己脖子上的繃帶,露出自己脖頸上的傷口。

萃髓皺眉,隨后心中憤怒道“梁賊,你放了新月姑娘,我…我…”

他依然說不出放梁渭一馬的話,梁渭低聲道“剛才他們還一口一個太子殿下叫著我,你一叫,我就成梁賊了。”說著,梁渭直起身子,將刀向著新月的傷口處靠了靠“萃髓是吧,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想救她,你若是不想讓她這邊的脖子再被砍一刀的話,你就最好,立刻放我們走。”

“放你們走?我看你是白日做夢。快放下新月姑娘,我可以在今日,饒你不死。”萃髓嘶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