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209章:相爭(4)

新月又想到那日在云河岸邊,梁渭的援兵總算是到了。

梁人都是身姿高大,拿著彎刀,甚是可怕,看見梁渭神志不清的伏在新月的懷中,來的人如同梁渭猜想的那樣,立刻將刀斧落在了新月的脖頸之上。

好在梁渭早有準備,新月只需要拿去梁渭放在自己手中的令牌,對著站在中間,看上去是為首的那個人“你們可認得這個令牌。”

為首之人當然認識這個牌子,立刻附身,放下了武器,掬手道“屬下張真見過姑娘。”

“你留下,你們快帶著殿下去見大夫,不然他就要去見閻王了。”新月指著為首的張真,張真指揮著手下人抬著梁渭去救治,而新月也是跟著他們向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了岸上,新月看著梁渭一直被抬上了不遠處的馬車上,才放下心來。

新月轉身對跟在自己身后張真說道“你既然認這塊令牌,梁渭…不,太子殿下昏厥之前,也有交代,說只要是大梁的臣民,見此牌如同見他本人,必得聽令服從。”

“是,姑娘可有事情要吩咐?”張真鞠著身子,甚是恭順。

“我要離開這里,但是一并行李細軟都被卷入河中,連一身干凈的衣服都沒有,而且大人也應該看得出來,我是大聖國人,還請張大人給準備幾件干凈的衣服,一匹快馬和一份代表身份的文貼,方便我行事。”

“這殿下還在昏睡之中,屬下也不敢做主啊”說著,張真拘身,看樣子是不想辦這個事情。

新月握了握自己手里的令牌,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與張真開始拼耐心。

過了片刻,張真耗不住了,于是問新月“姑娘要去何處?”

“我要回大聖去。”新月毫不猶豫的說。

張真想了想“好,請姑娘去不遠處的驛站休息一下,給屬下一個時辰的時間準備一下。”

“我給你半個時辰。”說著,新月翻身上了一側的馬,可是因為身體不適,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張真伸手,穩住了新月的馬“姑娘,您還好嗎?”

“也請給我找個大夫吧,我也很不舒服”新月捂著自己的脖子,不斷的有血從她的指縫間流下。

“是”張真干脆馬都不騎了,給新月牽馬前往三里地外的驛站。

到了驛站后,新月坐在驛站的榻上,大夫和張真一起過來,新月脖頸上的傷,從新睜開,大夫處理了許久,才將傷口重新收拾好,包扎好了,此時天都已經黑了。

而新月卻坐不住,催著張真給自己準備的東西,最后一度新月要走,張真才將早已經準備好的東西,給了新月。

新月連夜騎馬離開了梁國的嚴城。而一離開嚴城,新月就改變了路線,張真為她準備的文貼,只用了一次,那就是回到了錦城。

錦城魚龍混雜,買到一張假的文貼,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于是新月就又離開了錦城,當時的新月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去何處,只是突然想起,在看燕州布防圖的時候,新月想到了燕州腳下,一個一閃而過的縣城,聚縣,于是新月就跟著大聖前往燕州做生意的商隊,到了聚縣。

聚縣是個不小的縣城,下面有好幾個村子,新月倒也是真的是臨時起意,并且漫無目的到了李家村,用假的文貼,應付過了村長,買下來了一塊廢宅的宅邸地,落下了腳來,一直到如今。

這兩年的日子,新月過的很是高興,她典賣了當時自己戴的所有的首飾,張真也給她準備了兩千兩的盤纏,如此,這便是新月所有的錢銀。

她在李家村置了房和地,過著普通的日子,慢慢的發現,只是在村里過平淡的日子,好像并不需要花什么錢。

新月也會跟著村里的女子們,做些活計,織布做繡花賺錢,日子平淡又愉快。

小小的李家村,還沒有新月身為郡主的封地一個角大,可是新月卻覺得,在這里的日子,是她二十年的日子,最快樂的幾年。

而此時,燕州,連貫著有著關鍵位置的聚縣,也已經不太平了,新月好像又要離開,但是她并不舍得。

因為新月的一番操作,所以在容映眼里,新月在梁渭的手里,那個受盡寵愛的月貴妃,就是新月。而在梁渭的眼里…

梁渭醒了以后,睜開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新月,他怕自己做了夢,只有夢里的新月才為了他搏命。而清醒了以后現實中,他想第一時間見到新月。

而一問身邊的張真,自己已經昏睡了三日,而新月,在那天的晚上,連夜離開了。他反復調查。

首先,新月是離開了梁國,她從嚴城北門出城,騎馬回到了錦城,在錦城最大的當鋪,典賣了自己所有的首飾和馬,最后在錦城前市轉悠了大半日,在安福客棧住了一晚后,就再也沒有了蹤跡。

梁渭不顧重傷,親自去新月去的地方看了看,他也在前市轉悠了許久,但只除了正常做生意的攤位外,只有一些無父無母的孤兒在此處乞討,其中一個半大的孩子,還得了新月的打賞,也是那個孩子,梁渭知道了新月的最后的行蹤,她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坐在一個貨板車上,往北邊去了。

這錦城既然是四國都有交界的地方,每日在這里穿行最多的不是人,而是貨板車,那孩子沒看清這輛貨板車,屬于哪個商行,所以找到新月,無異于大海撈針。

不過,看容映對自己如此緊咬的態度,他也能夠確定,新月也根本沒有回金陵去,所以梁渭一直都是心情不錯的,也愿意安排個幌子,時不時的刺激著容映。

只是越到后來,越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漸漸地成為了一個雙方相爭博弈的局,他和容映,反而成了一些人眼中的棋子。

比如說豫王。如果說,大聖與梁國交好,是誰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么豫王肯定是排在頭一位的那個。

自從梁渭的父皇登基這近三十年的時間,梁國一直處于大聖的下風,兩國一開始還有一些爭斗,但是最近五到十年的時間,雙方都冷靜了不少,豫王這種手握重兵,能征善戰的親王,就顯得礙眼多了。他也經受了一系列的打擊,最后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了,可是如果大聖和梁國的關系,再度緊張起來,豫王這種對梁國作戰非常有經驗,在大聖軍中又十分有委婉的大將軍,就又會被得以重用了。豫王自然是費盡了全力在周璇其中之事,包括那天敢在錦城城外的荒地間,截殺梁渭的事情,他也干得出來。

而第二個被卷進來的,是江家父子。這對父子,父親是素來被稱為“文人”的大將軍,并不是說江晚打仗斯文,而是他對梁國用兵,最有耐心耐力,也更加難纏,對梁國的作戰,未嘗一敗。而他的兒子,江揚,也是不個不輸其父的狠人,既有父親的謹慎和耐心,又果斷的勇于進攻,父子二人,對于梁人來說,是最難纏的。

豫王,江家父子因為各自或公或私的理由,慢慢的支起了棋盤,網羅起了原本是操盤手的兩位王子。

梁渭和容映都意識到了這些,但是兩個人誰都不愿意先停下來。梁渭是為了給容映長教訓,容映則是想要反將梁渭一軍,自然其中還有新月的原因,至于有多少是因為新月,只有容映心里清楚。

兩相博弈,倒也慢慢的身不由己起來。

新月想通了一件事,又因為另一件而困惑起來,最后,雖然心中不愿,但是新月覺得自己好像,有義務,去解決這場略顯荒誕的爭斗了。

姵兒依然在屋中轉悠,不肯離開,新月原本都閉上眼睛了,但是聽到了椅子的動靜,又睜開眼睛,新月道“你怎么還沒下去?”

“哦,我,奴婢想看夫人你有沒有什么吩咐。”姵兒從新月的梳妝臺邊轉悠了一會,見上面上了鎖,心中正在思考什么,不小心提倒了凳子。

“下去吧”新月被凳子落地的聲音,震得頭更疼了,姵兒自覺沒趣,就走了出去,新月有些無奈的看著地上倒著的凳子,看來,這個姵兒,新月要趕在自己離開之前,處理掉了。

第二日,新月脖頸有些酸的從床上起來,她梳好了頭發,用一張布巾,將自己的長發包起,做婦人的打扮,一身粗布的衣裙,倒也干凈。今日是李二郎成婚的日子,她一早就要去幫忙,這是和村長夫人說好的。

她收拾妥當自己,摸了摸自己略顯素雅的發髻,新月還是打開了妝盒,拿起里面的粗銀簪子,戴在了發上,上面有幾顆如同紅豆一樣大小顏色的寶石,戴在頭上,去參加婚宴,也顯得喜慶。

就在這時,姵兒又粗聲粗氣的端著早飯進來了,朗聲說道“夫人,吃飯了。”

早飯是白粥小菜還有饅頭,聚縣離著燕州近,所以米并不貴,新月早飯愛喝粥,所以也在自家田中種了不少,碗中的,就是自家田里中的米,饅頭和腌制小菜的菜也自家田中種的,新月倒也覺得充實又驕傲。

姵兒碰的一聲將餐盤放在桌子上,快步跑到了新月的面前,看著新月再開妝盒子,她立刻就湊了過來“夫人,夫人,你在干什么?”

“沒事”新月反手,合上了自己的妝盒,又上了鎖,至于鑰匙,她和家中的鑰匙一起,掛在了腰上,這是新月來了梁國以后,才學會了,那就是梁國很多女子,不喜歡在腰間戴什么玉環和香囊,而是掛著一長串鐵鑰匙,那仿佛是底氣和作為女子的驕傲。新月覺得很不錯,所以也有樣學樣了。

姵兒有些訕訕的,新月以往出手大方些,所以不僅給了姵兒一碗飯把她就活了,還養肥了她的胃口。

以往在金陵的時候,新月有那么多的首飾珠寶,她都沒有丟失過一件首飾,更何況在這個小山村中,自己那少得可憐的首飾,少一個銀葉子,新月都知道,只是她不愿意跟姵兒計較。

新月坐在餐桌前,發現粥是糊的,而饅頭卻是昨天的,而且沒有熱透,中間的地方,還是冰涼的,至于一碟小菜,也是黏黏答答,甚是倒胃口。

新月看著依然在自己屋中轉悠的姵兒,新月開口道“姵兒,你過來。”

“怎么了夫人?”姵兒聽新月的語氣有些嚴肅,也帶著正色,束手站在新月的身前。

新月問“昨日,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年輕的小伙子是誰?”

姵兒雙頰一紅,沒想到新月一直在忙,還是注意到了“那,那是隔壁村子的小蟻,他是二郎哥的表弟,來給姑姑姑父一家幫忙的。”

“可婚配了?”新月問。

“未曾”姵兒這下不害羞了,她其實并不在做事上上心,可是這些事情上,她卻明白的很。

“好,今日我去問問村長夫人,你也不要太露聲色,等我問清楚了在說。”新月覺得嚴懲她無用,在這甚是保守的鄉村之中,周圍住的都是農戶,用侍女已經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如果新月再把姵兒趕出去,這姵兒也是個能說會道,站在自己父母雙亡,甚是可憐的高地上,非得讓那些窮苦善良的農戶,都為她做主不可,所以新月只想讓她嫁出算了。

“是”姵兒高興了,對新月說“夫人你等著,我還煮了雞蛋。”

新月匆匆的喝了粥上面沒有糊的部分,她要趕緊去幫忙,出門姵兒獻寶似得給新月兩個還燙手的雞蛋,新月笑了笑,鎖上門后,一邊吃雞蛋一邊往村長家去。

村子的兒子娶妻,自然是村里最熱鬧的事情,孩子們早就跑來跑去。

而新月剛到門口,卻見村里的男人們都站在一起,村長和夫人在其中,表情復雜中帶著嚴肅。

看見新月,李夫人招招手,對新月說“新月,你過來。”

新月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款步走了過去,問“怎么了?”

“來,你看看這個。”李夫人汪氏從丈夫手里拿過書信,遞給新月“你是識字的,快看看上面寫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