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210章:相爭(5)

新月有些疑惑的接過了這兩張書信模樣的紙,汪氏把她叫過去,并不是因為村里無人識字,村長本人就識字,而且一邊還站著村里的教書先生。

雖然心里疑惑,但新月還是展開書信,看著上面的字。

第一張紙,是一封家書,很舊了,像是有些年頭了,上面只寫了一句話“爹娘,兒子已到青州,兒子身體不錯,戰事緩和,很快歸家,望父母保重身體,兒大郎。”

這是一封李大郎的家書,而汪氏哭著說“這大郎從征兵走了以后,就來了這一封信,三年了,我只當他死了,可是今天一早,突然收到了,下面這封信,新月,你快看看。”

新月又拿起下面的那封信看,這封信的信紙一摸就比上面那封信的信紙厚實多了,也新的多,是梁國特有的北紙,而且字數更多。

上面也是一封李大郎的家書,家書上詳說了這些年,他在外面當兵,救了一位校尉,又得到了校尉的保護,校尉原來是達目大將軍的兒子,校尉升做了少將軍,而李大郎成了校尉,準備近段時間回家省親,又遇見了當地的一個朋友,說起自己的弟弟要成婚,更是提前了日期,這幾日就回來了。

新月覺得就是兩份不同時間寄來的家書啊,沒什么需要別人反復看的啊。

所以有些疑惑的問“這是怎么了?”

“新月,你認得字多,你看看上面的筆跡,怎么跟大郎的字不一樣了呢?”汪氏非常擔憂的看著上面的字,指了指結筆的時候,“大郎”二字,第一封家書上的大郎,上揚清逸,像是個少年人,因為寸力不穩,但是手間有力,寫出來的字。而另一封家書,新月又仔細一看,果然是不一樣,這封家書上的字跡,好像潦草了不少,字的形體,也圓潤寬闊了不少,而且寸力很穩,尤其是在最后落款名字的時候,根本不像是一個人寫的。

新月看著眾人擔憂的表情,然后問汪氏“夫人,有了大郎的消息應該是好事才對啊,看諸位怎么都面露難色呢?”

“倒也不是有什么為難的事,只是覺得字跡不同。”汪氏沒說出來的話,新月明白,開口道“是不是不敢相信還有這樣的事情?”

“是,是啊”汪氏有些不好意思,看著新月遞過來的紙,突然有些不要接,趕緊在自己的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手后,才接了過來。

新月指了指幾個相似的字,開口道“夫人,你看這幾個字,一看就是大郎寫的,而且他可能是受傷了,原本寫字的感覺找不到了,所以才會變了字跡,我幼時就是這樣,本來些小眷體,手摔傷好了以后,就怎么也找不到感覺,寫不出來了小眷體,后來又從頭習起了小楷,到現在都是一副小楷的字。”

“那他的手沒事嗎?這會不會是什么大事啊,這,這可怎么辦啊。”汪氏一聽,那里還穩住氣,拉著新月的手,握的可緊了。

新月笑,指著幾個寫的甚是有力的字,道“夫人,你看這幾個字,寫的這么有力,看來是沒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這寫字啊,是最顯手上的力氣的,看大郎把字寫的這么好,這手啊,肯定好著呢。這位夫人說的對,正是這個道理呢。”教書先生也這么說,汪氏這才放下心來,新月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家書和李大郎要回來的事情上,新月道“嬸嬸,你們家今日,不是要娶新婦的嗎?”

“新婦?哦,對對對,在這里干嘛呢,二郎,你們幾個,快點去接新娘子啊。”汪氏這才恍然大悟,眾人忙作一團,新月看著眾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新月在腰間系上圍裙,到后廚去幫忙了。

因為昨天準備的差不多了,大廚正在一鍋鍋的做菜,新月蹲在一處洗碗,整理喜糖和瓜子,半日過的也很快,幾個婦人結伴想要去看新婦,叫著新月過去,新月搖頭“你們去吧,我還有些碗沒洗。”

“哦,那你洗好了碗,就過來”幾人結伴去了新房那邊,新月將最后幾個盤子洗好,放在一邊的臺子上,然后用一邊的棉巾擦干了手,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并不是不想去新房,可是新月記得大聖的規矩是,寡婦,和離這樣婚事不協的人,如果去新房的話,會給新人招來霉頭,她也就不去招這回事了。

剛剛走到廚房處,大廚喊“外面的,進來切一點菜。”

新月正好無處可去,于是進到熱火朝天的廚房中,給忙碌的后廚中,切著配菜。

這里說是廚房,但不過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用泥土搭建了土灶后,灶中燒火,燉制炒制食物。

大廚夫婦都在其中忙碌,還有兩個年輕的小伙子忙來忙去,與新月對頭的切菜,是大一點的小伙子,新月聽大廚叫他叫阿翼,小一點的那個叫阿飛,這應該是一家四口。

新月并不怎么會切菜,但是她看著阿翼,學著他的動作,新月將也慢慢的上了手。

“對了當家的,后日咱們要去哪里來著?”大廚的媳婦周氏有些憂心忡忡的問。

“去北城的易家,那家的公子要娶填房,哎,這易公子也實在是命苦,與原配夫人成婚的時候,也是咱們置的酒席,那時候,阿飛也不過才齊腰高。”大廚也是個愛說話的人,他將比巴掌大一些,炸好的草魚,一條條的放在眼前制作好的紅燒湯中,話語間,很是可惜。

阿飛問“那原配夫人怎么了?”

“說是二人成婚以后,一直無子,偏著兩年前,突然懷孕了,這易夫人啊,就覺得燕州腳底下,那個三清宮靈驗,前去還愿,順便祈福。誰知遇見了一大隊的官兵,從官道上出來,前面還有專門驅趕道上的行人的兵士。

這夫人受了驚嚇,從馬車上摔了下來,沒等到家,就帶著肚子里的孩子斷了氣。這易家世代行醫,不知積累了多少的福報,卻也是好人沒好報。這易少爺消沉了兩年,若不是家中老母病重,想要抱孫子,所以才續弦的啊。”

新月在一邊聽著,也只覺唏噓,不過一聽兩年前,忍不住問道“兩年前,什么時候?”

“像是春日里。”大廚說道。

“我記得,我聽我娘家的嫂子說,就是春日里,四月初的時候。那些士兵,都騎著高頭大馬,甚是威嚴精壯,手上還拿著弓弩。衣服也是…”聽到這里的新月瞇了瞇眼睛。

兩年前四月初,可不就是自己被掠到這里的時候,而且周氏還聽自己嫂子說那些人手拿弓弩,身穿黑白二色盔甲,袖中帶著紫色的綢布,那就是追殺自己和梁渭的豫王親兵無疑了。

可是,豫王的親兵,怎么能從燕州出來呢?

“哎呀…”阿翼一聲驚呼,這時,出神的新月才感覺指尖一疼,低頭一看,自己的左手食指,被鋒利的菜刀切到,一塊肉都已經快要切下來了。

鮮血涌出,周氏趕緊抓住了新月的手,用清水為她沖洗,鎮痛又止血。

“哎呀,你這怎么回事啊。”周氏很是擔憂的看著新月,新月淡淡一笑“無事,無事,就是有些走神了。”

“你可是在切菜,手里還拿著刀呢,可不能走神,來。”周氏早有準備,從一側的黑瞎子里,拿出一瓶藥粉,倒在了新月的傷口上,幾乎是片刻,傷口流血的速度就緩了下來。

“這可是我們祖傳的金瘡藥,本以為嫁給個兵甲子,才有用武之地,沒想到嫁給了個廚子,也是管用的,來,新月,我給你包扎上。”說著,周氏給新月包扎好了,已經不怎么流血的手指。

這次活是不能干了,新月坐在一邊,阿翼見新月心情有些低落,大廚給他使了個眼色,阿翼就顛顛的拿起了碗,給新月盛了一大碗燉菜和一個剛出鍋的饃“夫人,快吃。”

“我,我不餓。”新月搖頭,看著阿翼給她放在一側的菜,周氏卻一把把筷子放在手里“熱饃和燴菜,就算是病入膏肓的老人,也能吃一大碗的。”

新月還真是有些餓了,拿起筷子,看著碗里的大燴菜,這是一道食材很多的菜,有青菜,雞肉蓉做的丸子,紅薯粉做的粉條,還有肉和其他的東西,這味道一聞,就讓人口味上涌,果然如周氏說的那樣誘人。

新月吃著味道復合,甚是美味的燴菜,和又熱又軟的饃,又開始走神。回想那日豫王的親兵,數量百人左右。一開始,新月在馬車上,對他們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是卻還是將顯給拉拽下馬,雖然沒能將他殺死,但顯是暗衛營中訓練出來的強士,以一敵十是沒有問題的,他說帶領的那一側的侍衛,傷亡慘重。

顯然,這些豫王的親兵,實力甚是可怕。

萃髓那里也帶了一百多人,那是容昭的親衛,豫王想來也是忌憚的,但忌憚的同時,也有隱藏實力的意思。

這些甚有實力的親兵,從燕州出來,誰知道這些人到底有多少,又藏在什么地方。

梁渭在向燕州增兵,豫王又將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親兵安置在這里,而江家父子的江家軍也在附近,這個燕州的水,突然就渾濁了起來。

新月覺得額頭疼痛,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響亮的打了個嗝。

就在她身邊的周氏,甚是爽朗的笑了起來“新月啊,這村里人都說你一看就是個達官顯貴家的大小姐,可是看你這大口吃飯,還打嗝的樣子,可不就是,和咱們一樣的人。來,喝點魚丸湯,這雞蛋皮,還是你攤的呢。”

新月看著已經見底了的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真,真是失禮。”

魚丸湯是酸中,帶著胡椒的辣味,還有魚湯的鮮味,喝了以后,覺得胃中舒服,身上也暖暖的。

新月不好意思的告辭出來,腹中飽了,就算是思緒重重,還真是有些困了,手上受了傷,也沒辦法干活了,也吃飽了,自然是沒辦法幫忙了。

回到家中后,新月剛剛坐到榻上,但是新月實在是坐不住,于是來到了一側的書桌上,看著自買來后,就從未開過的墨塊,和已經落灰了的紙張,一時還不知道自己要寫信給誰。

是給容映,還是梁渭。

給容映的話,豫王的意圖,或許容映會明白。新月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豫王訓練這些親兵,目的一點也不簡單,并且有要造反的意思。她想起那日在豫王府的道觀中,豫王那狂傲不羈的態度,新月的心,涼了半截。

豫王已經年近七十,他要造反,也不是沒有勝算。

燕州和東都互為環扣,燕州的守軍大將,是豫王的人,所以,豫王現在什么還沒動,燕州和東都,就已經在豫王的囊中了。

東邊對笠國用兵的胡大將軍,也是豫王的人,他擁兵三十多萬,下轄之地又六個州,只要打通容映以并州為首的晉地,那么大聖一大半的國土,就已經在豫王手中。而唯一可以防御他們的江家父子…

新月在心中暗道,不會的,不會的。她被自己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嚇到,豫王怎么可能會給梁渭合作,豫王可是打了一輩子的梁人,梁國的先帝,梁渭的爺爺就是被豫王親手砍下的腦袋,梁國人對豫王,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怎么可能會聯手。

可是他們一旦聯手…

豫王以燕州做禮,就算是有血海深仇,梁渭絕對是會響應的。

而到時候,豫王只需要再將國都遷回東都,大聖和梁國的局面,就會回到大聖先帝還在時的局面。

新月頭疼的幾乎直不起脖子,她伏在書桌上,豫王,都這把年紀了的豫王,居然下了,這么大的一局棋。

而容昭呢?新月脫力,豫王算的這么多,會不會容映的上位,容昭的隕落背后,也有他的算計呢?

新月想了想,若是容昭得以即位,那么豫王就絕無再出頭的日子,至少師出無名,不會如同現在這樣,挾著東都,與江家父子,一起對抗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