璉兒有些惶惶不安的看了一眼容映,隨后又轉臉去看了新月的臉,最后,才有些小心翼翼的問“母后,這些吃食,真的都是為了兒臣準備的嗎?”
回到坤宮已經有段時間了,新月在書房外失態痛哭的事情,頃刻間已經滿宮皆知了,但今日是璉兒的生辰,新月從三日前就已經在準備了,而且,新月從來也不是在乎那些不必要的目光。
很顯然,璉兒還沒有從剛才那場事情里緩過神來,他靠著新月坐在圓桌前,桌子上擺滿了他愛吃的菜,而自己的父皇,則是臉色雖然不好,但還是耐著性子坐著。
“自然是為你準備的。璉兒,母后可能是因為有孕在身邊吧,整個人就多愁善感了一些,愛哭愛鬧,剛才呢,也是一時間想起了一位故人,才會忍不住的哭了起來。但今日,是你的生辰,只屬于你一個人。今日,對你來說非常的特別,你啊,從女媧娘娘身邊,走了整整十個月的路,來到了這個世上,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呢,所以母后呢,為了慰勞你的這番辛苦,就要好好的給你慶祝生日。你覺得呢?”
“母后,我是女媧娘娘身邊的童子?”璉兒聽了新月說的話,瞪大了眼睛,很顯然,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版本的“我是從那里來的”
“是啊,我們都是得女媧娘娘庇佑的童男童女,她用泥捏了我們,然后把我們養的跟個普通嬰兒那么大,可是女媧娘娘身邊的孩子太多了,所以她要為這些孩子找一個愛他疼她的父母,所以,你才從女媧娘娘身邊啟程,來到了我們的身邊。”
“原來如此,那這樣,我就不是父皇的兒子…”
容映聽璉兒說完傻話,立刻拍了桌子,指著他腰間的東西說道“你怎么不是我的兒子,不然那里來的這黃帶子和玉佩?”
“你…”新月瞪了一眼一點也不懂怎么哄小孩子的容映,看著快要哭出來的璉兒說道“你,你自然是你父皇的孩子,你看,你和你父皇的鼻子多像啊,都是這么高挺,母后摸一摸啊,都怕割傷了手。”說著,新月點了點璉兒的鼻子。
璉兒昂起了頭,問“母后這樣呢?這樣是不是就更挺一些,更像是父皇的鼻子了?”
“是,是,你和你父皇最像了。”新月看著總算是笑起來的璉兒,小臉紅撲撲的,忍不住的伸手揉捏著他的臉頰,最后還親吻了他一下“乖璉兒,你是天上的神仙賜給我的孩子,你啊,是最好的孩子。”
“這跟天上的那些老東西有什么關系,璉兒是我賜給你…唔…”容映覺得自己的腿間的肉猛地一疼,新月這白白嫩嫩的手,如同兩只鐵鉗一樣,緊緊的夾住了自己。
新月微笑著看著容映,問“陛下您剛才說什么?”
“說璉兒,是女媧娘娘,天上神仙賜給我們的。”容映記得自己跟廉王爺對打的時候,被廉王爺一腳狠狠地踢在了地上,他當時就覺得自己,好似斷了一根肋骨,但即便是如此,廉王爺依然沒有收手的打算,而是問他“你服了嗎?”
他當然沒有屈服,一直等肋間的疼痛,折磨的他暈了過去。
而新月的手,讓他一刻都忍受不了,立刻就認了輸投了降。
都說溫柔刀,才是刀刀割人命的利器,古人誠不欺他。
“恩,兒子知道了。”說著,璉兒拉著新月的手,伏在新月膝蓋上,最后還伸出一只手,摸著新月的肚子,對肚子里的孩子說道“弟弟,我是哥哥,你也是天神賜給父皇和母后的,你一定要好好的長,也要乖乖的聽母后的話,哥哥會照顧你的,我們都在等你。”
容映看著新月隆起的肚子,眼神不禁也溫柔了起來,也伸出手,摸了摸新月的肚子,半晌,容映有些生疏的開口“我,我是父皇啊,我…”
新月聽著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應該是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忍不住的伸手握住了容映的手,無形中給了他一些力量和安慰。
容映繼續說道“我,我會照顧好你們的,一定會。”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感覺到了,新月好似從心底,到身體各處,都涌出了一絲安穩之感,他看著容映的手,璉兒的手和自己的手,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那種從內到外的幸福感,讓她一下子,無法適從。
容映眼中梗著淚花,對著新月笑了笑。
新月抿著嘴,不在說話。
倒是自己的肚子,又一次提醒了她一下“咕嚕”
“什么聲音?”容映問,隨后在新月的肚子上摩挲了兩圈“不是孩子在動啊。”
“咕嚕嚕”璉兒也聽到了這個聲音,伏在新月膝上的他,立刻敏銳的察覺到“母后,好像是你的肚子…”
“你聽錯了,我沒有”說著,新月將他們的手都拂開,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咕嚕嚕咕嚕…”
這下徹底瞞不住了,新月的肚子餓了。
“你餓了?”容映憋著笑明知故問。
新月狠狠地瞪他“不然呢?”
“母后,我們吃飯吧。”說著,璉兒拿起了筷子,放在了新月的手邊。
“恩,吃飯”容映也拿起了筷子,掃視了一下圓桌上,擺的滿滿的飯菜,問“雖然都是璉兒愛吃的,怎么不似平常的樣子了?”
璉兒也看了看,這些菜,好像確實跟平常有些不同,但同樣都是自己愛吃的銀耳魚片,鮮肉燉蛋,鹽水鴨,燉鍋子,松鼠魚,紅燒肉,湯是銀魚湯,點心是他最喜歡吃的梅花糕,薄糖餅,只是這些好似沒有小廚房一貫做的,精致,甚至紅燒肉上,還沾著一絲焦黑的糖霜,璉兒皺了皺眉,問“母后,小廚房的廚子換人了嗎?”
新月本來很是期待,但是一聽璉兒這問,忍不住一絲失落的問“怎么了?菜不好嗎?”
“這哪里好了?你看看這個鹽水鴨切得,其中的筋條,都沒有斬斷。”容映夾起一塊鴨子,發現還連著下一塊。
“你們先嘗嘗味道,看看好不好吃”新月也拿起了筷子,她剛剛也嘗過一些味道,覺得也還算不錯啊。
璉兒夾了一塊魚片,放在了唇齒之間,本來少刺又脆嫩的魚片,突然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大根的魚刺,差一點刺破璉兒的嘴唇。
新月看了以后,眼神就暗了下來。
“這松鼠魚,怎么切得這么亂?”這幾道菜,是三個人都很愛吃的菜,他們父子二人本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只是在新月這里吃飯吃的次數多了,各自也就有了幾道自己喜歡的,而父子果然就是父子,這道松鼠魚,是容映和璉兒最喜歡吃的。
“別吃了,奚兒,去換了吧。”說著,新月放下了筷子,奚兒本想說什么,可是被新月制止,和一眾小侍女立刻撤下了桌子上的菜,擺上了廚房里準備好的另一份飯菜。
新上來的與剛才的菜色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不再是燒糊了的紅燒肉,沒有剃干凈魚刺的魚片,而是小廚房的廚師,從早一直到現在,精心準備的菜式,就連只有王嬤嬤才做的好喝的銀魚酸辣湯,也是有滋有味,天氣越來越熱了,璉兒還是連著喝了兩碗,喝的額頭上全是汗。
一頓飯甚是愉快,最后,吃梅花糕的時候,梅花糕上的冬瓜糖不住的掉下來,容映在一旁看的實在忍無可忍,伸手墊在璉兒的下巴上,不然這糖渣弄臟了新月剛剛給他做好的衣服。
這身衣服,是新月親手給璉兒做的,因為是驚喜,她只能趁著璉兒睡熟了,用手一尺尺的量著璉兒的身材,做出來的衣服,真的是一尺都不差。
銀白色的上衣黑色的長裳,上衣上還繡著花紋,細細看是仙鶴攀祥云的美好圖案,新月一針一線的修得非常仔細,而她最滿意的,就是仙鶴眼珠上墜著的珍珠,只是米粒大小,嵌上去,就廢了老大的功夫,可最后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璉兒有些受寵若驚,嚼東西的時候,嘴巴的幅度都小了一半,甚是憋屈,這哪里是在吃喜歡吃的糕點,分別是在上刑。
但新月卻并沒有拂開容映的手,這是容映難得的,對璉兒主動的關心,或許是他并沒有在自己的父皇身上感受過這些,而那個如同他父親的廉王爺,更多的也只是他的一介良師的角色,他從未被父親疼愛過,自然不懂得如何做一個父親。
“別這么看著我,我并不稀罕他的那點垂憐,你也是。”容映用另外一只手端起一邊的清茶,淡然的喝了起來。
“哦,是吧,我怎么記得,有一年的宮宴上,坐在我對面有個比璉兒大個幾歲的小男孩,一瞬不瞬的看著先帝,給昭…”
“你這嘴巴是壞了嗎?嚼個東西怎么這么費勁啊,這一口東西都吃了多長時間了?”容映立刻岔開了新月的話題,新月見他有些局促的樣子,也笑著,端起了自己手邊的茶水,喝了一口。
璉兒莫名其妙的被訓了一句,只得將自己手里,最后一口的梅花糕,噎在了嘴里,伸手拿起手帕,把手擦干凈了,才放在自己身上。
容映收回了自己的手,掌中掉落的冬瓜糖,他正準備一把丟在地上,卻感覺到新月那惡狠狠的眼神后,低下了頭,見糖絲都放進了自己的嘴里。
他一貫不愛吃甜,只覺得甜味又膩,又讓人有一種軟弱的感覺。可是這肆無忌憚,帶著一絲清淡的甜味,就在他的唇間劃開,他先是皺皺眉,可很快發現,自己連眉都皺不起來了。
“或許,那時候,舅舅給你用袖子擦一擦嘴,你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說著,新月用自己的帕子,擦掉了容映嘴角的一點糖漬。
容映感覺到一陣鼻酸,他低下了頭,等著這股鼻酸過去,可他察覺到新月和璉兒都在看他,他又別過臉去,岔開了話題,道“璉兒,你母后送了你一件親自做的衣服,父皇也有一件禮物送給你。”
“什么?什么禮物?”璉兒一聽還有禮物要收,立刻就不淡定了,就差把手伸到容映的鼻子底下了。
容映見話題被完美岔開,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想見到這個禮物,最好把你母后給你做的新衣服換下來,換上騎射服,跟父皇到校場去。”
“校場?不是母后說我年紀還太小,不能去的地方嗎?”璉兒本來一股熱乎勁,一聽是新月不讓他去的地方,立刻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你現在已經六歲了,不小了。”容映看了一眼新月。
新月歪著頭,低聲說道“我說了,他還不能騎馬。”
“那你幾歲學會的騎馬?”容映也低聲的說道。
“我…我跟他不一樣,我父親,可是鎮北大將軍,他教會我騎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新月依然不答應。
“我還是當今陛下呢”
“呵…”新月冷笑一聲“恕妾身直言,陛下您的馬術,照比我父親差遠了。”
容映又想起那次在江家的馬場,他最后沒有先江揚一步,抓住驚了馬的新月這件事,被新月揪出來說,立刻就反駁道“我,我那時是故意的。”
“切”新月還是冷笑一聲,繼續強調道“總之,璉兒,現在,不能騎馬。”
“父皇,母后你們是不是午飯吃的有點咸了,所以現在說話才這么小聲,不過小聲也好,既不費嗓子兒子也能聽見。不過,父皇送我的生辰賀禮,是一匹馬嗎?太好了,太好了。”璉兒就坐在兩個人的中間,聲音更是先二人一步,傳到他耳朵里,他聽到自己會收到一匹馬,立刻就坐不住的跑回自己的房間去換衣服,嘴里還不住的在喊“多謝父皇,多謝父皇。”
容映看著已經跑遠的璉兒,說道“你也聽到了,他一個勁的謝我,我如果不把這馬送出去,璉兒就會覺得我食言,君無戲言,你真的要讓這么高興的璉兒,落了空嗎?”
新月撇了撇嘴,對容映說“只是帶他去看看。”
“走吧,你也去,權當是去消化消化剛才吃的東西。”容映見新月答應,自己也輕松了不少,拉著新月,也往校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