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的意義范圍很廣,這也是其中不好拿捏與推敲的地方,所謂八卦,應該是在地之八方測量結果的記錄。
卦形歌訣中大多是對其總括的描述: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
雖說八卦神乎其神,但在各個具體含義上看,八卦可以指八卦代數,八卦方位,五行屬性,八卦生克,四季旺衰,甚至是手上八卦圖,可謂是找準其所指,就能把易像具體化。
宋知熹躋身上前,看清了那只桌上羅盤,深思一陣后,突然就矮著身又穿出了人群,腳步和目光直指西南方。
她的目光猶豫片刻,最終鎖在了一位女子身上,確切地說,是她青蔥玉指間夾著的一面絲帕。
那女子端坐著正在笑談,壓根無意于這邊的熱鬧。
“是一只錦帕!”就是那一瞬間,薛家公子不容置疑地脫口而出。
宋知熹訝然回身。
只見那片蒙著的巾布豁然被掀開,明晃晃就是一只隨意疊著的錦帕。
竟真是如此!
眾人一陣唏噓可勁兒地眨眼,一石激起千層浪,男男女女皆驚了神色。
不錯,方才從它擺放的羅盤上看,確實是下北上南,右西左東......
宋知熹攥著手自言自語,“巧合?”
這日光亮得讓人刺眼。
“第二卦!”沒等眾人緩過神,又一物被選中呈了上來。
先生依然是捻著胡須,倒多了點搖頭晃腦的喜感。
“天地先坤,視坎若艮,乾緊之因,緣以是然。”
這下,不比眾人目光緊鎖在那一被掩蓋的物品上,宋知熹和那薛姓公子卻是不約而同地端詳著那位先生,神情分明是一樣的逗趣笑意。
是了,方位上先坤指向北方,正是薛公子正前頭的先生。
年歲上坎表中男,艮表少男,“視坎若艮”是說自己看著年紀較長實則年輕靈活,而身體觀上,乾為頭,引申為頭發,頭發被高冠盤起,可不就是扎緊了么。
答案呼之欲出。
“男子的頭冠。”
隨著巾蓋又一掀,眾位看客嘩然。
宋知熹眼中劃過幾分揶揄,誠然,這先生的心思倒也靈活能變,不管底下人如何刁難想要換了什么物品,只要現場有可見的樣品,他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不然就堂而皇之找出各種理由回絕。
不得不說,這薛小子倒也有些小聰明。
雖是有趣,但這明擺著就是打著周易卜卦的幌子請的托兒做戲,根本算不上是實打實的解卦,雖然不至于說那些身上有同類物件的人都是托兒,但這臺上兩位,事先暗通曲款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坐著品茶的公子哥兒們紛紛起身排手叫好。
“小哥兒!快快報上名來!待日后我親自向位居朝中的父親稟明,定能將你向圣上舉薦!”
“小子,御史大人的嫡子都發話了,這事了沒差啦!”識才之樂在眾人中興起,一串串保送與賞識的話炸響在圍觀之人耳畔。
不過這等好事在當事人耳朵里,卻不是這么回事兒了,如此把戲就是娛樂而已,哪里是真正可用的本事,若是被圣上發現,那可是莫大的欺君之罪啊!
性命堪憂,還要勞什子的前程!
那薛公子在臺上呆若木雞,怎么也沒料到會鬧這么大,顯然是慌了。
“嘿,一個娛樂的把戲而已,別太較真呀!若是看破了,哪里真是能上得了朝堂的?”
清脆的女聲從人群后方傳來,眾人轉身而望,只見一茶白搭衫裙的女子笑逐顏開,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之際令人恍神。
她整了整面色,認真道:“這八卦確實是最早的人文表述方式,是一套用三組陰陽組成的形而上的哲學符號,它呀,在于用深邃的哲理解釋自然現象與社會現象。”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剛柔相推,變在其中矣;系辭焉而命之,動在其中矣。”
人群中不妨有人深諳此道,趕忙接話:“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八卦之所以能生大業,在于它本身就是被創造出來使用的。”
“批陰陽斷五行,看掌中日月,測風水勘六合,從洛書九宮圖可以看出數、卦、方位一一對應關系。”
那先生也走下臺面對眾人,不甘示弱,卻也知曉瞞不住也不能再瞞著了,相繼和盤托出:“一代表坎卦,位居正北方;二代表坤卦,位居西南方;三代表震卦,位居東方;四代表巽卦,位居東南方;五代表中宮。”
“而先天八卦: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兌東南,震東北,巽西南,艮西北。”
“《周易·說卦傳》也介紹了一些基礎卦象:身體觀上:乾為首,坤為腹,震為足,巽為股,坎為耳,離為目,艮為手,兌為口。”
“家庭或年歲上:乾父也,坤母也,震長男,巽長女,坎中男,離中女,艮少男,兌少女。”
有人聽得云里霧里,宋知熹清了清嗓子,說:“所以啊,方位,年歲,身體部位,物件本身特征,就是這“卦象”謎面的線索,正如那錦帕和玉冠,就是意有所指的答案了。”
幾個和她剛剛交好的女子俏生生地圍上來掩著嘴笑,“可不就是了嘛,我看那薛公子,就說怎么開始那么地猴急,這會兒卻一言不發了呢!敢情是被戳穿了呢!”
薛公子這才移開逗留在那位姑娘身上的目光,拱手紅著臉答到:“鄙人不才,之前全供娛樂,沒及時揭曉真相,這才鬧了個烏龍。”于是便向眾人一五一十地講解先前的奧妙。
“如此道理,倒是真讓我等長了見識。”
“哈哈,你小子還得答謝剛剛那個姑娘啊!”
“你連她都不認得?快清醒些吧,這是宋御史家的姑娘宋知熹。”
“搞什么,這不是騙人的幌子嗎!你小子玩小爺呢!”
“孫兄,這點氣度咱還是要有的,有什么可氣惱的,剛那姑娘不是說了,一場玩笑罷了。”
“嘁!”
“哎哎,無傷大雅,何必呢,這不還挺有學問么。”
“阿熹,我們快走。”嬌笑聲入耳,宋知熹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被幾個與她處得來的姑娘箍住胳膊拉走了。
“哎,怎么走了,別啊”庭院里赫然就是一陣哄笑。
怯場么?她哪里露怯了!
今日過后,盛京城里又多了一樁供文人士子閑聚的談資,周易識物,乾坤所指,還真別有一番學問智趣。
只是終究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因為這盛京城從來不缺談資,也從來不會記住任何一場熱鬧。
不日,說書先生的文稿里定是又能增添一筆濃墨重彩。
不過在宋知熹想來,槍打出頭鳥也不是前人瞎說的,存在感太高是不行的,只怪這腦子一熱,攔也攔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