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哉悠哉地往城隍廟方向折返,宋知熹踱著小步,閑來無事,正打算湊個熱鬧瞧瞧這些天的告示。
城隍廟的門口圍湊成群。
宋知熹眼前一亮:“呦,兩三盞茶的功夫了,還有這么多人吶。”
食指繞著腰際的絲絳打轉,她輕彎右膝,抵著左腳站在人群開外三尺處,也不著急走,只是四處漫看。
有吃炒杏果子的,有婦人在哄孩子的,豆腐攤上還有揪著耳朵教訓丈夫的......再稍微遠些,幾個小廝模樣的人在竊竊私語,又像是聽從了什么吩咐,商量幾句后互相使了眼色,大大咧咧地就往人群這邊走來。
宋知熹沒放在心上,稍微移開了視線。
一匹紅鬃駿馬上坐著一位玄色束衣、身姿筆挺的男子,他的目光張揚露骨,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面生得很,她顯然不認得。
按照她識人的經驗,此人定非善類,指不定又是哪家的紈绔公子出了街。
作為一個路人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管發生什么,權當看戲,置之度外便是,要是能端上一碟淬了奶油的瓜子嗑嗑,再從街邊的湯面鋪里借個板凳,那敢情好!別提有多舒爽了。
再說,順便借個光,聽聽告示上的消息。
只是......宋知熹沉了沉眸。
那些小廝走得愈發近了,腳步直指她。
怎么?不是為了瞧告示來轟人的?
幾個小廝掰著指骨神情輕慢,散發著幾分勢在必行的氣勢。
這、往我這里來又是幾個意思?
宋知熹暗道不好,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幾個忽然出現的丫頭挽住了胳膊,她扭頭看去,幾人朝她點頭提醒道,“別怕,快跟我們來。”
話畢就急忙帶她走。
“幾個小丫頭片子,要管閑事也不先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幾個被半路截胡的小廝不太樂意了,這么多人在呢,一時尷尬得不知是該辦還是不該辦,這下紛紛扭頭揣摩自己主子的意思。
“拿下。”
男子的低音不徐不疾地傳入宋知熹耳中,不由分說,她便任由那幾個丫頭拐帶著疾走,但仍舊佯裝著平常的面色,暗道風度不能丟。
心存僥幸:若只是鬧了個烏龍,豈不是自亂了陣腳?
幾個當事的丫鬟哪里知道她心中的計量,只管緊緊拽著這個不知道是誰家的丫鬟,匆匆忙忙就往雅碧樓下那處停著好幾臺轎輦的地方趕。
好說歹說把人帶了出來。
宋知熹臂上一松,才發現幾個丫頭松開了挽著她的力道,朝著身前人見禮。
“夫人,人帶到了。”
周邊立著許多穿著體面的官家夫人,不乏有人毫不避諱地打量她,身后還伴著些許婆子和丫頭,好生熱鬧。
宋知熹定睛看向眼前,這么一看可不打緊,眼前這個姿容清麗氣質端莊的女人,別人不認得沒什么,可她作為宋府的大小姐,頭上明里暗里有兩位朝廷高官罩著,沒少出席過各種名門的宴會。
夫人?這位不應該是裕王府的王妃嗎?
夫人打量著跟前的丫頭,饒是見識過公主貴女和各地美人,卻也微微撩撥了心弦:果真是個俏生生的女嬌娥,怪不得孫家那兒郎會起了心思。
“丫頭別怕,我剛剛瞧見那邊,怕是有人要為難你,便自作主張喚了婢女把你帶過來。”女人移開了視線,“瞧你孤立無援,能避就避了吧。”
宋知熹心中了然,頗為感慨,原來那幾個丫頭是受令相助的。
不過話說回來,也是這么個道理,她一個小小的“丫鬟”,遇上點事兒可不就是不能和人杠上,能避就避了么。
宋知熹沒忘自己此刻丫鬟的打扮,連忙實誠地行禮,“謝過王妃。”
周邊夫人聽了沒什么反應,倒是王妃與她的侍從們吃了一驚。
因為今日輕裝簡行,就是圖個低調清靜,救人也只是隨意一舉,平時哪里會真去插手這些不相干的事,今日這次,不過是因為剛在城隍廟見了菩薩,突然心生善意罷了。
裕王妃本打算離開,不再插手過問,既然是她把人叫過來的,畢竟是王妃,若是問起來,孫家那些人知曉了,也不會拂了她這個面子。
想必也不會再為難這丫頭。
沒承想,這姑娘一句話,突然引起了她的興趣。
“你認得我?”王妃平和的語氣里,掩著些許詫異。
“我曾在一次宴會上見過王妃,之后便記得了,斷不敢談認得二字。”
宋知熹對自己的身份既不佯裝也不說破,萬一自認了奴婢,以后再認出了她,可別頂上個欺騙的罪名。倘若直接挑明身份,又要對自己今日的處境與行為自圓其說。
試想哪家的大小姐會這么個樣子出街?不但有惹人猜疑之嫌,品行不端的帽子一旦扣下來啊......就有些麻煩了。
既然這樣,何必自討沒趣?
祿王妃對這番說辭也是信了的,這丫鬟頂多是有幸隨著主家參加過她操持的宴會,碰巧看見她,留了心眼兒,當下能認出她也便不足為奇。
宋知熹定下心來,揣了個自覺溫婉的神色,笑著低聲道,“再說,若不是王妃您,有哪個夫人敢為了小女子和旁人鬧得不愉快?”
不愉快是小,結下梁子才是大。
一個婆子低身對王妃碎碎念,“這丫頭雖看上去嬌滴滴的,倒也是個懂些門道的明白人。”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丫鬟,說話的語氣有些不知輕重,這層意思憋在婆子心里,終究沒有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