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廳內,很多人已經趁亂溜了出去。
“公主,這丫頭……”桂嬤嬤這才惶恐地上前。
公主圓目一瞪。
“還押著做什么!你們搶不到人,還指望我只能拿別人婢女撒氣?這么作踐本公主的臉面嗎!”
宮女跪一地大氣不敢出:……竟還有這種說法……但確實有道理。
宋知熹三步并作兩步,后面呼啦啦跟著一眾丫鬟。
盤錦一看來人,眼眶一熱,“姑娘你可算回來了!”
宋知熹火急火燎地邊走邊問。
“我院里,怎么回事?”
“姑娘,長話短說,涼婆子本是和菁娘起了爭執,動手之間,把上來勸架的一個丫頭失手打殘了。”
“這人……不知道菁娘是我叫回來的嗎,怎么這么沒眼力見兒?”宋知熹咬牙道,“延嬤嬤呢!有她在鎮場子,竟然也鎮不住!”
院子里已經亂了。
“瞎叫喚什么呢!把她摁下去,上趕子找茬呢!”
“這……”
畢竟兩位都是掌事嬤嬤,一時間也沒人真敢上去摁人。
“我要見姑娘,誰敢動我!”涼婆子的聲音刺啦啦地響起。
“見我作甚。”
婢女婆子們聽見這聲音,瞬間垂手讓道站得遠遠的。
“姑娘,那丫頭已經被抬到府醫那兒去了,說是斷了一條腿,管家帶著到附近醫館接骨去了,說萬一能接好,走是走得,就是……免不了跛足了。”
宋知熹抿起嘴唇,再次看向涼婆。
“涼嬤嬤,你見我作甚。”
看姑娘這架勢擺明了是要來問話的,涼婆子扯著宋知熹的衣擺一跪,就要開始言語。
“嗯?你這是想讓我也跟你一起跪下嗎?”宋知熹笑著說。
涼嬤嬤跟在姑娘身邊察言觀色學得最好,姑娘愈是淡定,這心中估計是早有了計量。
她松了掌間的力氣暗道不好,臉色也有些擺不住了,看這樣子姑娘不像是問話的,倒像是問罪來的。
“放肆你個糟婆子,誰叫你這么力道拽姑娘的!”延嬤嬤見狀連忙把涼婆掰扯開。
見這場合差不多了,盤錦趕緊抱來一把棕漆的椅子直往姑娘身后重重一放,愣是擺出了架勢,宋知熹施施然往座上一躺,靠著椅背就開始問話。
“說說吧,鬧哪樣?”
姑娘,老奴想著,這姑娘院里不興吃白飯的,這才好心給菁娘子安排個活計,誰知她根本不領情拒絕老奴,毫無敬重,實乃對姑娘的大不敬啊!”
宋知熹眼角抽了抽,這“大不敬”她今日已經是第二次招攬上了。
“菁娘,你怎么說?”
“姑娘,這涼婆子分明是搬弄是非顛倒黑白,我與她好生說了,是姑娘要我排好了后院的花名冊,我菁娘什么時候吃過閑飯?正要去各院做調整,”楊菁憤憤不平,“嘿!這婆子二話不說就沖上來把我摁在地上擰巴,說我是不是找姑娘您告了狀訴了苦!”
“所以,涼嬤嬤,你就氣不過把上來維護的那丫頭打殘了?”宋知熹微微張著嘴表示驚訝,盤錦卻知道,姑娘明明心知肚明,這是做好了表情要給那無法無天的婆子難堪了。
“還有,為何忤逆了你的意思,就是對我大不敬了?”宋知熹一個恍然,“噢,涼嬤嬤呀,你真是把我當你親閨女了呢。”
涼婆啞口,她以前確實與姑娘表過心意,說要把姑娘當親閨女疼的話。
不過,貌似這么一說就變了味兒了。
“你!姑娘是夫人嫡親的母親,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稱長輩了!也不把頭杵到井里瞧瞧自己什么個樣子!”延嬤嬤指著涼婆叫罵道,心里卻是顫顫。
這嘴碎的婆子究竟還與姑娘說過什么不著調的話!
涼婆子一驚連忙跪走去磕頭,“姑娘冤枉啊,老奴并無此意,是掏了心窩對姑娘好哇,老奴稀罕姑娘稀罕得緊,這些年姑娘都明明看在眼里的啊!”
滿院陷入寂靜。
宋知熹不徐不疾地啟齒。
“那,涼嬤嬤,你這稀罕歸稀罕,卻也沒必要拉著外頭人一起稀罕我吧。”
“姑娘!”菁娘驚聲提醒。
這……稀罕不稀罕的這什么污糟話啊,實在是有損閨譽,這傳出去怎么得了!
宋知熹繼續道,“也沒必要跟外頭人描述,我背上的蝴蝶骨是如何如何吧。”
涼婆子一時沒反應過來,想起自己平時在外頭采買時,曾偶爾與幾個別府的婆娘口無遮攔地說過悄悄話,聊了各自主子的陰私,這才突然捂了嘴巴瞪大眼珠。
這下滿院齊齊驚訝了。
這……誰不知一直是涼婆主管伺候姑娘洗浴,這人膽子竟然大得驚天了!連這等話都敢往外說,平白給主子招惹閑話,何等大逆不道!
這這這!無獨有偶,有其一必有其二,她們不敢想象這婆子是不是還說過……別的什么……
敢情外邊那些輕佻的污言穢語是這么來的!
菁娘大怒,上來就要揍人,被延嬤嬤一把抱住了。
“你個殺千刀的!夫人待你不薄,姑娘如此招拂你,你竟然生了這等心思出去嘴碎!”
宋知熹這才表態,“掌嘴。”
一個壯實的丫頭一個箭步上前,連扇了涼婆三個耳刮子,打得她臉直抽抽。
“姑娘呀,這涼嬤嬤怕是不太長記性哩。”
宋知熹輕嘆一口氣,“涼嬤嬤,不是我不講理,你這樣可一點兒也不地道。”
“這些年,殊不知是你慣著我呢,還是我慣著你了。奴大欺主,傳我小話兒,連著惡意傷人,數罪并罰。我也是怕了你啊,也不送你進官府了,你不是喜歡往外邊湊嗎?”
她伸手一指,“來人,拖到城郊的人牙子那兒去。”
“把涼婆發賣了!”
“姑娘恕罪啊,老奴沒有,大大的冤枉啊!”婆子哭天搶地辯解,眼神中卻閃過幾分怨毒。
盤錦啐了一口,“你居然還不謝恩,干出這么些喪盡天良的腌臜事兒,姑娘讓人亂棍打死你也是可以的呀!”
涼嬤嬤嘴角一抽,愣在了當場,隨即被人拖了出去,拖了老遠才重新傳來叫聲嚷嚷。
宋知熹按了按眉心,“菁娘,府里不可缺位,你頂了涼婆,可好?”
這一提就是府里的掌事嬤嬤,眾人都羨慕又興奮,大喜過望啊!
姑娘明智!
終于不用受那涼嬤嬤的磋磨了。
“謝姑娘!不負姑娘所托。”菁娘大喜。
“吩咐下去,今個兒各院加餐肉肘子。”
“姑娘萬福!”
“姑娘萬福!”
“姑娘,銀子從涼婆的私庫里出!”丫頭里有人喊出了聲。
宋知熹對延嬤嬤使了個眼色,延婆子立馬會意,眨眨眼就帶了人去搜查。
宋知熹癱軟在美人榻上,扶額。
這見天傳兒的二世祖,怎么也能被吹了耳旁風?莫不是個耳根子軟的?
要不是她前些日子查出,那蝴蝶骨一說,是源于自己院里的涼嬤嬤嘴碎,她怕是還要誤以為是那日寬衣解帶,從宮里瞎傳出的呢。
先前她也是奇了怪了,這些人就這么會添油加醋地傳人閑話?她那日明明沒有褪盡衣裳,怎么就能露了背,還被哪個宮女不小心瞧見了呢。
想起某日自己沐浴后起身,涼嬤嬤那抹遮遮捂捂的眼神,她不禁身子抖了抖,雞皮疙瘩乍起泛起一陣惡寒。
“呲~”
宋知熹搖了搖腦袋,輕咬下唇。
真真是太可怕了。
女人也能這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