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鐘靈婷被噎得滿臉羞憤,偏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劉雨瑤對鐘靈玉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大表姐忽然生出一股畏懼來。本來這時候她出來打個圓場,緩和兩句,看在她是外人的份上,向來講道理的鐘靈玉絕不會為難她的。可她現在覺心驚膽顫,張著嘴卻嗓子發干,完全發不出聲音。
三房的鐘靈如和鐘靈玫,則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嚇住了,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兩個堂姐會把氣撒到她們身上。
鐘靈玉說完那句話,卻氣定神閑地將芙蓉雞片放進嘴里慢慢吃了,然后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嘴里時,還抬起眼睛朝鐘靈玉示威似的望了一眼,仿佛在說:你說我害怕,我吃給你看看。
這孩子氣的舉動,讓屋子里凝固的氣氛一下子松動起來。鐘靈如年紀好歹也大些,又知道鐘靈玉雖然厲害,對自家姐妹向來和氣寬容,只要不像鐘靈玉那樣找她麻煩,她是向來不會無故向人發脾氣的。
她便壯著膽子打圓場道:“今兒這雞湯做得不錯,大姐姐你嘗嘗。”說著,還用手指了指擺在桌子中央的一道湯。
鐘靈玉將魚肉徐徐咽下,朝鐘靈如笑道:“是嗎?那我倒要嘗嘗。”說著,示意春立替她舀雞湯。
劉雨瑤和鐘靈玫見狀,都松了一口氣。鐘靈婷見鐘靈玉不吃魚肉轉開始喝雞湯,頗為氣惱,不由朝鐘靈玫狠狠瞪了一眼。
雖然鐘靈婷和鐘靈如都是鐘老夫人的親孫女,但二太太陳氏因著家世好,還生了兒子,嘴巴也會哄人,在鐘老夫人面前向來吃得開。鐘靈婷又容貌出眾,鐘老夫人自然偏疼這個孫女。三太太孔氏這么些年卻只生了兩個女兒,還想攔著丈夫不許納妾,鐘老夫人便不大待見她,連帶著對鐘靈如和鐘靈玫兩個孫女也淡淡的。
故而鐘靈如和鐘靈玫都有些害怕鐘靈婷。此時見鐘靈婷瞪她,她連忙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三妹妹,吃魚,這魚好吃。”鐘靈玉忽然笑著對鐘靈如道。
鐘靈如感激地朝鐘靈玉點點頭,夾起面前碟子里的魚肉往嘴里送,低著頭垂著眼睛,再不愿意多管閑事。
鐘靈婷看著鐘靈玉一點點地把魚肉吃完,眼里閃過一道微芒。
另一桌的孔氏雖然在吃飯,也時不時應和著劉大夫人的問話,注意力卻全在兩個女兒身上。見得鐘靈婷欺負自家女兒,手帕緊了又緊,差點發作起來,幸得她的貼身丫鬟青梅悄悄拽了一下她的手袖,她這才壓下心頭火氣,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菜。
這一頓飯吃得足足有大半個時辰。直到天色將晚,劉大夫人這才帶著劉雨瑤離開。
鐘靈玉跟著母親從二房的后門出來,便悄聲吩附春立:“你去告訴周安九,讓他請郎中在府里等著。”
春立大吃一驚:“小姐,您沒事吧?”
她這聲音有些大,把走在前面的莊氏給驚到了。她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問道:“玉兒,你怎么了?”
“沒事,我剛踢著塊石頭,絆了一下。”鐘靈玉笑道,又嗔了春立一眼,“這春立,大驚小怪。”
春立擰著手帕沒有說話,眼睛盯著鐘靈玉,表情仍十分緊張。
莊氏見女兒沒有異狀,便放下心來,叮囑道:“你走路小心些。春立,扶著些小姐。”說著轉身繼續朝前走。
春立上前扶著鐘靈玉,手勁之大,差點沒把鐘靈玉拽疼。
鐘靈玉只得低聲解釋道:“我現在沒事。但那刀魚既是河魚,也是海魚,我擔心一會兒有什么不妥,這才讓備著郎中。”
鐘德平喜歡看講各地風俗的書,鐘靈玉也跟著看,自然是知道刀魚是一種名貴的魚類,因產量少,味道鮮美,受到人們追捧,故而價錢極高。她還知道,這刀魚平時這種魚是生活在海里的,每年春季三、四月進入生殖季節后,會沿長江進入湖泊、支流或進行產卵。故而在清明前后,在長江入海口,淡水和海水交界處都可以捕捉到刀魚。故而,這刀魚說是河魚也可,說是海魚也沒錯。
鐘靈玉明知它是海魚還吃,自然是有用意。既然二房要借劉大夫人的手害她,她自然要順水推舟,還擊回去。不過,還擊敵人的同時,她可不想自己先病個要死。在吃魚的時候她就隱晦地吐了一半在手帕里,這會子再找個郎中備著,心里也踏實些。
這事本是要鬧開的,現在之所以瞞著莊氏,是因為時間還太早。這時候就說自己起了紅疹子,太假了些,生怕反擊不成倒鬧了笑話。
春立聽了,不光沒放松,反而更緊張了,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異樣:“明知道是海魚,小姐還吃,您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嗎?”說到后面,明顯帶了哭腔。
春立這丫頭向來穩重,說話做事很少情緒外露。這會子忽然哭了鼻子,讓鐘靈玉既好笑又感動,趕緊拍拍她的手:“我沒事的,只是有備無患罷了。”
“有事了可怎么辦?!”春立態度強硬。
鐘靈玉無法,只得投降:“好罷,我不該貪嘴,我回去就頂著水盆在墻根前站半個時辰。那春立小姐姐是否賞小女一個臉面,替小女跑上一趟呀~”
春立不由“噗嗤”一聲,破涕為笑。不過她顯然還在生氣,也不跟鐘靈玉打招呼,直接丟了她就往旁邊的小道上跑。
“姐,春立干嘛去?”鐘靈名和鐘靈智走在后面,兩人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說什么。此時見春立忽然跑了,忙揚聲問道。
莊氏聞言轉過身來。
“沒事。我回來時落了一條手絹在馬車上,叫她去尋呢。”鐘靈玉道。
大家聽了,也不以為意。莊氏不放心鐘靈玉一個人走,遣了自己的一個丫頭跟著鐘靈玉,大家這才在岔道上散了,各回各的院子。
鐘靈玉的身體對海魚是極敏感的。等她回到院子喚至冬備熱水準備沐浴時,便發現身上一點一點地開始起紅疹子了。不過正如她預料的那般,這刀魚因著這段時間生活在淡水里,她對這魚的過敏程度沒有純海魚那么強烈。紅疹子只在手臂處和臉、脖子上出現了一些,身上也只稀稀拉拉幾顆,情況并不十分嚴重。
伺候鐘靈玉沐浴的至冬卻是嚇了一跳,大叫大嚷起來:“呂媽媽,呂媽媽,快來呀,姑娘出疹子了。”
一聽“疹子”兩個字,院里的下人都被嚇了一跳。曉谷手里端著一桶熱水正要過來給鐘靈玉加熱水,聽得這話“呯”地一聲將水桶一放,掀了簾子就沖了進來。呂奶娘正瞇縫著眼睛坐在外間給鐘靈玉做中衣呢,聽得這話一針戳到手指上,鮮血直往外冒。她卻顧不得那些,鞋也來不及穿,穿著襪子就進了浴室。
鐘靈玉被夏至的一嗓子嚇了一跳,忽然又被圍觀,趕緊手忙腳亂地扯了一件衣服蓋在自己身上,喝道:“至冬!別大驚小怪的…”又趕曉谷幾人,“出去,都出去。”
呂奶娘卻充耳不聞,走過來一把抓住鐘靈玉光溜溜的胳膊,借著燭光看清楚那紅紅的疹子,慌得手都有些發抖:“這是怎么弄的?快去請郎中!”
曉谷聽后轉身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