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兩不知

第二百二十七章 暗度陳倉(二十二)

不靈把嘴一抹,兩手往腿上一拍,“話既然都說到這了,那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我呢,雖說是莊姬夫人的義子,那也就是名義上的,我這個黎王的頭銜,向來我都不怎么當真,所以你要指望能利用我做點什么,結果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還有,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你是刀俎,我為魚肉,命都捏在你手里,全憑你說了算,我不明白太子殿下為何要拿玉佩的事騙我?不覺得多此一舉嗎?”

南瑾言輕輕的衣袖一揮,屋內的婢女們齊齊躬身,陸續退了出去,走在最后的兩個婢女順手將門帶上。

垂著的玄青色綾羅門簾往兩邊束起,穿過鏤空雕花的月洞門,再往里走一段,便是內室了,這里外隔著些距離,除非是大聲的喊叫,一般的說話兩邊倒也互不干擾。

公公來到內室探望,卻被嬤嬤攔下了沒讓他再進前去,可他也不敢就這么離開,只好站到一邊,看著嬤嬤招呼著婢女們忙前忙后。

近日里蘇柔嘉總是睡不大沉,嬤嬤命人在這內室里點了安息香,公公聞著聞著,只覺腦袋朦朦朧朧的,頓時泛起了困意。

他用衣袖掩著,不由得偷偷打了個哈欠,嬤嬤眼尖瞧見了,從袖中摸出點銀子,走過去塞進公公手里,“公公辛苦。”

“哎喲,這是哪的話?都是奴才,伺候好主子那是分內之事,談什么辛苦不辛苦。”

嬤嬤兩手疊在腰間,屈膝道:“瞧我這嘴,定是老糊涂了,是是是,公公說的是,這往后啊,免不了還有要公公照應的地方呢。”

“行了,得虧今兒你遇見的是咱家,往后說話注意點,這可是東宮。”說著手已經把銀子揣進了懷里,公公往嬤嬤身后瞅了一眼,確定蘇柔嘉無礙,這才轉身折返回去復命。

快入外殿,便聽得黎王的聲音傳來,隱隱聽見什么“刀俎”,什么“魚肉”,他又躡手躡腳的往前小跑了幾步,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

“本宮之前去北黎,就是為了查清楚有關母妃的事,沒想到遇見了你……”南瑾言本想說和不靈的不期而遇也算是意外之喜,但終究還是把后面的一句話給咽了回去,改口道:“可惜啊,過去的事,你是一無所知,本宮也指望不上你了。”

南瑾言話音未落,靠近內室的燭臺上,火焰忽然朝著殿外的方向一忽閃,隨即便聞到一股淡淡的安息香,他朝著月洞門的方向看去,雖背著光,卻能感覺到門簾后有人。

他知道是誰,剛剛的一席話只怕是全讓那人聽了去,若傳到父皇耳朵里,不靈恐怕是活不成了,蘇庭敬肯定也知道不靈的存在,這么久沒動靜,像是再等待一個能借機發難的機會。

不靈看不懂南瑾言的心思,聽著他說那話的意思,像是覺得他已經無用了,無用的藥材尚且會被丟棄,更何況一個大活人?沒用似乎就等于大限已到,好家伙,繞了半天,還是在鬼門關門口徘徊啊。

“沒有我,你打算怎么救人啊?硬搶?要和北黎開戰?”不幸中的萬幸,南瑾言還有個念想在,不管怎么樣,不靈決定賭一把,他用拇指把鼻尖一抹,“你可知道莊姬夫人為何收我做義子?”

南瑾言踏著紅木的地板,在通往內室的月洞門前停下,盯著被簾擋住的地方,淡淡問道:“為何?”

“因為我是東隅的駙馬!”

東隅駙馬?南瑾言想起在東戍賑災時見到的那個公主,他微微側首,眼角的余光向不靈看去,原來舒窈要嫁的人不是顧北城,而是不靈?

不靈起身扭了扭腰,順便活動了一下胳膊肘的筋骨,看著窗外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高聲道:“所以,你最好是把我放了,免得東隅和北黎一起來南晉找你要人。”

公公自知是藏不住了,輕聲啟稟:“殿下,娘娘無礙,現下已經安歇了。”說罷,才悠悠從簾后走了出來,躬身道:“奴才剛剛怕擾了殿下說話,一直沒敢貿然出來,請殿下恕罪。”

不靈轉身,淡然笑道:“喲?這南晉的奴才還偷聽主子說話呢?這要在北黎,早就拉出去斬了。”

公公一聽,嚇得魂都沒了,立馬跪地磕頭認罪,不靈心里偷著樂得美滋滋的,看這太監以后還敢不敢給他臉色看了,公公惡狠狠地瞪了不靈一眼。

南瑾言剛想開口,不靈搶先道:“猶豫什么?還不趕緊把他砍了,別讓人誤會以為你這個太子軟弱可欺,那以后你的威儀何在啊?對吧?”

“太子殿下饒命,太子殿下饒命啊!”公公的額頭“咚咚”的磕在地上生響,少頃,那額上已經通紅一片,都快滲出血來,他哭著說道:“殿下,切莫被那黎王蠱惑,他這是想枉殺忠良,對我南晉圖謀不軌!”

不靈兩步來到公公面前,俯身拍了一下他頭上的帽子,“圖謀不軌?這個詞用在你身上才合適吧?一個奴才偷偷摸摸的,你怕不是別人安插到太子身邊的細作吧?”

“住口!”南瑾言呵斥了不靈一聲,因為不靈口中的別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南晉皇帝南蕭。

他瞥了公公一眼,“你也起來吧,越來越沒規矩了,罰你半個月月銀,再有下次,絕不輕饒!退下吧。”

“嗻!”

公公從不靈身旁掠過,斜眼白了他一眼,滿臉的怨恨,恨不能現在就撲過去掐死不靈,不靈狡黠的看著他,嘴角微揚。

南瑾言掃了這兩人一眼,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他懶得管,也不想替他們分辨,眼下救人才是最要緊的事,不過此事,就像衛率說的,萬不能讓蘇柔嘉知道。

“你幫本宮一個忙,本宮領你一個人情,把我所知道的和過去有關的事告訴你,另外將母妃的畫像送一幅與你,如何?”

不靈的表情倏地嚴肅起來,他內心害怕,他想知道過去的事,因為不想致死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可是有不愿意想過去的事,他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心情面對。

“唉……”不靈嘆氣,帶著沮喪,走到桌邊,一拳打在桌面上,旁邊的碗筷輕輕震了震,“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你至少要問問我愿不愿意吧?

過去扔我的時候沒人問我,一丟就是這么多年,如今你來找我,也沒有問我,說綁走就綁走,你難道就不想問問我愿不愿做你那同母異父的兄長!”

南瑾言與不靈四目相對,彼此久久的凝視著對方,屋子里的時間突然像靜止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