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出京,前往富貴山莊。
行程三天,終于到達山莊。
走進山莊大門,一切井井有條。
她問迎接的管事,“韓先生人在何處?”
“回稟姑娘,韓先生去了漆縣辦事,順利的話今晚就能回來。”
“辦何事?”
“說是和漆縣官府聯絡,具體的姑娘得親自詢問韓先生。”
燕云歌了然一笑。
安頓下來后,她開始四處巡視。
計平隨侍身邊。
她問他:“這幾個月情況如何?可有發現賭博?”
“回稟姑娘,聽取姑娘的建議,山莊多了幾位說書先生,每個月還有唱大戲,目前沒有發現有人參與賭博。”
如此甚好。
賭博,不就是因為生活太閑,每天下了工,那么幾個時辰沒事干,就想往人多的地方湊。
哪里人多?
賭博的地方人最多。
往那地方一湊,本來不會賭博,不愛賭博的人,都會被影響,下場賭一賭。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輸了的人想贏回來,贏了的人想贏更多。
于是乎,意志薄弱的人,就這么陷了進去。
光是打擊地下賭博還不夠。
得讓人們有個消遣的地方,打發下工之后的幾個時辰。
這個年月,還有什么比說書,唱戲更好的消遣。
于是乎,富貴山莊多了三位說書人。
還和當地的戲班子有了協議,每個月來唱幾天大戲,好歹讓說書人休息休息幾天,養養嗓子。
燕云歌來得很巧,今兒正是唱大戲的日子。
還不到下工的時候,戲班子正在后臺后臺歇息。
計平告訴她,“戲班子的人最喜歡四季布莊的成衣,特意花錢定了幾套戲服。每次走的時候,他們都會從雜貨鋪買大量的醬菜醬料,說是路上吃。”
燕云歌笑了起來,“戲班也能為山莊帶來生意,不錯,不錯。”
戲班子的人,遠遠地看見一群威武的侍衛簇擁著幾個人過來,膽小的都躲了起來。
唯有戲班班頭主動迎了出來。
“計管事!”
班頭很熱情。
在山莊混飯吃的人,私下里都傳著一句話。
寧惹閻王,不惹計平。
情愿得罪韓先生,也別得罪計管事。
計管事是真的狠啊!
計平對班頭點點頭,“這位是我們東家。”
班頭先是一驚,接著一愣。
早就聽說富貴山莊的東家是位女子,只是沒想到會如此年輕,眉宇間皆是英氣。
他趕忙回過神來,“平喜班班頭見過東家!東家吉祥如意!”
燕云歌含笑看著他,“每個月到山莊唱大戲,路上辛苦嗎?”
“不辛苦,不辛苦。承蒙東家和山莊管事看得起我們平喜班,肯給我們唱戲的機會,我們一定會唱好。東家來得巧,今兒我們要唱一出新戲。”
“什么內容?”
“大將軍大戰司馬斗!”
沒想到小小的平喜班還能緊跟實事,了不起。
燕云歌好奇問道:“有戲文本子嗎?能否給我看看。”
“有有有,有戲文本子。小的這就去拿戲文本子。”
林班頭從箱柜里面翻出戲文本子,雙手遞上。
燕云歌接過來,當場翻閱。
她越往后看,眉頭就不由得皺起來。
計平見狀,心道莫非戲文本子有問題。
他朝林班頭掃了眼,林班頭瞬間打了哆嗦。
戲文內容,燕云歌已經基本清楚。
她問林班頭,“戲文本子是誰寫的?可否引薦?”
“請東家見諒,戲文本子是城里面一位書生給我們的,我見寫得好就編排成了大戲,今日是首演。”
燕云歌似笑非笑,“林班頭識字嗎?”
“不識字!”
“你既然會編戲,應該知道這戲文里面都講些什么。”
“大將軍大戰司馬斗!”
“既然是大將軍大戰司馬斗,為何我看戲文,是在為司馬斗陳情?是在同情反賊司馬斗,暗諷朝廷貪腐。林班頭,這里可是京畿,你卻在富貴山莊唱大逆不道的戲文,你想做什么?是誰派你來陷害富貴山莊?”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大驚失色。
侍衛們當機立斷,將整個戲班都包圍起來,不許一個人離開。
計平也是臉色大變,搶過戲文本子,快速翻閱起來。
林班頭則是一頭霧水,滿臉錯愕,“不是啊,我們唱的是朝廷大勝,反賊司馬斗大敗。”
燕云歌似笑非笑,“可是你的戲文本子上可不是這么寫的。恐怕幾位唱戲的也不是這么唱的吧。”
“不可能!”林班頭矢口否認。
“怎么不可能!戲文上寫得明明白白,你眼睛是瞎了嗎?”
計平拍著戲文本子,憤怒異常。
這么嚴重的事情,就在眼皮子底下發生,而他卻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若非東家提出要看一看戲文本子,恐怕要等唱戲的時候才被發現。
等到那時,一切都晚了。
一旦官府找茬,富貴山莊就是有一萬張嘴都說不清。
正所謂黃泥巴掉褲襠,不是侍也是侍。
明著歌頌反賊,抨擊朝廷,大魏江山還沒亡,就敢這么做,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計平當即力斷,“東家,小的建議將戲班從上到下全部抓起來,分開審問。一定能問出內情。”
“不能啊!”林班頭急了,“東家,計管事,我們平喜班幾十年,你們可以打聽打聽,向來本分老實,官府怎么要求我們就怎么做,從不敢亂來啊,更不敢暗諷朝廷。這里面一定是誤會,肯定有哪里出了差錯。”
燕云歌說道:“林班頭別著急。到底是人為,還是出了差錯,你讓我的人查一查,很快就能查明真相。”
“這這這……”
燕云歌不再同他廢話,直接朝計平點點頭。
計平手一揮,“抓人!一個都不準放過。他們攜帶的所有物件全部扣押,一一搜查!”
侍衛領命,開始抓人。
戲班上下,一時間雞飛狗跳。
叫的,罵的,哭喊的……
林班頭大哭出聲,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天都塌下來。
燕云歌提醒計平,“好好查一查戲班的人,最好將祖宗三代都查清楚。必要的話,讓他們唱一唱戲文,看看和戲文本子上是不是一致?”
“小的明白!小的爭取天黑之前,能查出真相。”
“別急著查真相,當心被人蒙蔽。慢慢查,查個徹底,才是關鍵。”
“小的遵命!”
戲班的事,是個插曲。
卻也提醒了燕云歌,局勢果然不太明朗。
她提醒侍衛統領燕難,“對外來人還是嚴加審查,不可松懈。世道亂糟糟的,也不知山莊里到底混入了多少牛鬼蛇神。”
幾萬人的山莊,不可能每個人的底細都查得一清二楚。
有人成心混進來,總能找到辦法。
她帶著人繼續巡查。
今年好歹沒去年那么旱,山莊恢復了人氣,南來北往的生意人聚集山莊,購買價廉物美的布匹,醬料……
山坡地被放棄,不種糧食,改種果木。
看著金燦燦的稻田,今年收成應該不錯。
雖然達不到風調雨順糧食豐收的年景,填飽肚子卻不成問題。
佃戶租種的田地里面,也是一片收獲景象。
佃戶們頂著太陽,忙著在田間地頭鋤草,或是引水灌溉。
小孩則忙著割草,豬草,牛草,魚草……
山莊養了那么多家禽牲畜,全靠這幫小孩割草喂養,他們都是小功臣。
紡織工坊開了全天工,一匹匹精美的布匹紡織出來,轉眼就被守在山莊的行商們搶購一空。
燕云歌的手從綢緞上滑過,手藝沒得說,絕對是頂級品質。
她問工坊管事,“棉線,絲線,麻線,都還供應得上嗎?”
“回稟姑娘,各種線都有充足。”
燕云歌點點頭。
和凌家合作,果然是雙贏,解決了她最為頭痛的貨源不穩定的問題。
巡視了一圈,大致情況已經了解。
燕云歌回到書房,查看賬本。
侍衛急匆匆前來稟報,“啟稟東家,戲班那邊,有唱戲的尋短見,說是不堪受辱。”
“死人了嗎?”
“發現及時,沒有出人命。”
沒出人命就行。
“怎么就不堪受辱?難道有人毛手毛腳,敢亂來?”
“絕無此事!分明是唱戲的污蔑,找借口逃避審問。”
“那就嚴查!”
“是!”
燕云歌越發覺著戲班有問題。
她讓人將戲班過往唱過的戲目戲文本子全都找出來,一個個翻看查閱。
都很正常,不是才子佳人,就是清官大老爺,要么就是前朝傳聞,公主駙馬之類博人眼球的戲目。
唯一有問題的就是,今日要上的新戲“大將軍大戰司馬斗”。
反賊司馬斗,還活得好好的,逍遙得很,皮毛不損,民間就有了關于他的戲文話本,有點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戲文明面上是在抨擊反賊,實際上是在歌頌反賊。
燕云歌扔下戲本,冷冷一笑。
玩手段都玩到她的頭上,真以為她是軟柿子好捏嗎?
今兒,她要是沒提出看戲本,恐怕等到晚上唱戲的時候,說不定就會出事。
她輕輕敲擊桌面,叫來侍衛統領燕難,問道:“山莊方圓十里以內,可有官兵蹤跡?可有金吾衛蹤跡?”
“理應沒有。姑娘若是不放心,屬下親自帶人查一查。”
“去查!”
她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