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聽雪聽完,吐了吐舌頭。
周氏看著女兒嬌憨的模樣,忍不住感慨道,“我方才還和你祖母說起過了,這人果真是各有造化,阿翎和你一般年紀,你還是個小孩子一般,她現在一言一行,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蔣聽雪小聲的撒嬌,“我哪有。”
周氏摸了摸蔣聽雪的秀發,“你們姐妹感情一向最好,這幾日凡事多讓讓她,可別欺負她。”
蔣聽雪笑著說道,“知道了,阿娘,你也開始偏心了。”
薛翎并沒有睡多久就醒來了。
“怎么不叫我?太失禮了。”薛翎說道。
蔣聽雪卻不以為意的說道,“就是讓你多睡一會啊,阿娘說了,你在薛家要做個當家人,一言一行都要謹慎籌謀,在咱們蔣家,你就跟我一樣,做個小孩子就好了,走吧,嫂嫂回來了,我們過去吃飯。”
蔣聽雪這一句話說的再隨意不過了,卻讓薛翎心里被擊的一震。
“好。”她含著笑答道。
蔣修文攜妻回岳母家拜年,按理應該是晚些時分才會回來,薛翎不解,“表嫂怎么回來這么早?”
蔣聽雪笑著說道,“小月兒哭鬧得厲害,嫂嫂就說提前回來。走吧,我們去祖母的院子里吃飯。”
兩姐妹過去的時候,屋子里正在說話,熱鬧的很。
隔得很遠的時候,就聽到里面笑語晏晏。
蔣家的這種氣氛,薛翎很久已經沒有感受到了。
若是父親依舊健在,或許,至少明面上,薛老太太也是可以享受天倫之樂的。
現在,卻不可能了。
薛翎有時候覺得,權勢真的就是一個害人之物,有時候,像蔣家這樣,在世家之中有個排名,又不是居于首位,既避了鋒芒,也有了該有的一切,或許才算是最大的福氣。
而薛家居于高處,數百年來,家主之位不僅僅代表著家族的傳承,更代表著能在江陵之地享有著萬眾矚目的地位和尊貴。
名利雙收的雙重誘惑,以至于,整個家族在利之一物的趨使之下,過早的喪失了該有的親情。
薛翎跟著蔣聽雪走進去。
一眼就看見,薛燕坐在蔣老太太的旁邊,跟蔣家的四公子蔣序文說話,蔣序文和薛燕年紀差不多大,蔣序文的生母是個謹小慎微的,蔣序文的脾性性格都算是極好的。
薛翎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有些黯然心酸。
舅舅一家退出巫醫世家那一年,是她擔任巫主的第三年。
那一年,她不到十七歲,妹妹薛燕剛剛好快要十五歲了。
薛燕那時候已經快要走到了盡頭,聽到她說起蔣家舉家搬遷,只是拉著她的手說,“姐姐,你替我看看序文哥哥。”
薛燕手里拿著一只錦繡前程的荷包,繡的十分的精美。
最后猶豫著落下,只是感慨了一句,“罷了,我也活不了幾日了,序文哥哥這一去,也不會再回來了,何必去擾了他的心緒呢?”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薛翎才知道,妹妹心底還藏著這樣的一段朦朦朧朧的情愫,甚至都不曾讓她這個姐姐知曉。
蔣序文更是不會知道。
那一日之后,她不忍心再問,而薛燕再也不曾提及,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
只是臨死前忽然說了一句,“姐姐,那個荷包可以和我葬在一起嗎?”
薛翎瀕臨崩潰,眼淚撲撲的往下掉。
薛燕聲音低低的,“姐姐,你自小就萬丈矚目,而我卻病體纏身,所有人看著我或是嫌棄,或是憐惜,只有序文哥哥不一樣,他說我是他見過最溫柔體貼的女孩子。”
薛翎將她緊緊的攬在懷里。
溫柔,體貼,不愿給任何人帶來麻煩,這是薛燕所有的優點,可是周圍人提及這個女孩子,只是感慨的說一句,哦,這是薛家那個體弱多病的四姑娘。
薛翎揮散了往事,掩去心里的情緒,走了過去。
蔣序文連忙起身,“三表姐。”
薛翎極溫和的點了點頭,然后跟表嫂王氏行禮。
王氏是蔣修文的發妻,蔣家的嫡長媳,宜城王家雖然不是四大家族之一,也算是小有名氣。
王氏不過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有一股子爽利感,笑著說道,“這就是薛家三妹妹吧,都長這么大了,你送給小月兒的禮我已經收到了,多謝姑母和表妹費心了。”
薛翎客客氣氣的回了兩句。
然后便坐到了薛燕旁邊,看著薛燕巴掌大的小臉上帶了些許笑意,父親過世之后,妹妹一直郁郁寡歡,現在心情總算是好了些許。
“方才在說什么?”薛翎笑著問。
薛燕抿著唇說道,“序文哥哥說今年巫醫考試,舅舅讓他跟著去見識見識,這樣明年參加考試的時候就不會慌亂,我也說起姐姐到時候也是要去的。”
薛翎笑著問道,“那你呢,要不要也跟著去見識見識?”
薛燕眼中的期冀一閃而過,隨即搖頭一笑,“不必了,我又不用參與巫醫考試。”
蔣序文卻在一旁說道,“去玩一下也是極好的,三月份正是桃紅柳綠的季節,我聽說榕城的桃花極美。”
十二三歲,兩小無猜的年紀,因為投緣,就格外的喜歡相處。
薛燕聽到蔣序文這樣說,心里升起一些期冀,眼中也閃現出一剎那的光亮,旋即還是黯淡下去,正要回絕。
“那就這樣說定了,”薛翎看不得妹妹這樣的神色,已經笑著說道,“序文表弟,那我們約好了。”
蔣序文倒是一喜,“若是如此,就太好了。”
薛燕想要開口,卻被蔣聽雪的一句話打斷。
就聽到蔣聽雪在一旁問道,“怎么方才說的這么歡喜,到底在說什么?”
王氏抿著唇,但笑不語。
旁邊跟著王氏一個丫頭說道,“姑娘不知道,今日幸而回的早,剛剛遇見大公子的故友前來拜會,大公子說那位先生測字極準,便請了那先生替我們少奶奶測了一字,說是,”
說著抿著嘴笑個不停,“說是極好,極好,”
她一連說了幾個極好,蔣老太太,周氏聽了也忍不住會心一笑。
蔣聽雪聽得云里霧里,便上前去撓那丫頭的癢癢,“到底有多好,你倒是說的再清楚一些。”
那丫頭只是笑著躲開,一時之間鬧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