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呢?”薛翎一向古井無波的聲音終于波動了幾分,她沉聲問道。
絲竹忙說道,“皇長孫本來是打算叫姑娘前去醫治的,被曾先生回絕了,說是表公子醫術也不錯,便傳喚了表公子去醫治,不過我方才撞見了常山,常山悄悄的問我,姑娘能不能去看看曾先生,據說曾先生已經燒了大半日,一直退不下來。”
絲竹和常山一路后行,自然是比旁人熟絡了幾分,常山心疼自家公子,便悄悄地詢問絲竹。
其實薛翎問出口的時候,她心底已經做出了決定。
她本就不是一個猶猶豫豫的性子,既然自己已經做出決定,便不再糾結。
薛翎放下手中的書冊,“我去看看吧。”
“要帶上藥箱嗎?”絲竹小心地問道。
“先不用,去看看再說。”
行醫濟世,若有其他大夫已經開始接診,別的大夫是不能中途參與其中,這是行業之間不成文的規矩,當然,事出緊急,另當別論。
曾憶住的院子離得有些遠。
穿過好幾道月亮門,才踏進曾憶的院落。
常山聞得聲響,連忙迎了出來,看見薛翎來了,不由得一喜,連忙作了一個揖,“薛三姑娘總算是來了。姑娘在這里坐一會,我去告訴兩位公子。”
薛翎站了不到一會兒。
蔣修文走了出來,看見薛翎,并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不過他的視線落在絲竹空蕩蕩的手上,“沒帶藥箱嗎?絲竹,你先回去,把你家姑娘的藥箱拿過來。”
然后才對著薛翎說道,“時月的情況不大好,阿翎既來了,便由你診治。”
薛翎還待客氣幾句。
蔣修文已經說道,“這個病人性子不好,我是沒轍了,看你的了。”
薛翎雖有些疑惑,不過蔣修文主動開口,薛翎不再推脫,“是,表兄。”
常山探出頭來,“三姑娘請進吧。”
薛翎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越過重重帷幔,只見紗窗之下,曾憶端坐在騰椅之上。
薛翎看了過去,曾憶的額頭上滾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一張臉因為發熱,泛著紅色。
臉色并不大好,視線落在薛翎的身上,眼中帶了一點點的神采,疲憊之色淡去了些許。
“你來了。”他一開口,嗓子有些發啞。
薛翎自前世起,行醫有三四年了,從一開始的感同身受,到后來被迫麻木,面對病患,她已經能做到平和淡然,不會因為病人的苦痛泛起半分漣漪。
此時看著曾憶,眉頭不自覺的蹙起。
她走了過去,拉了他的手準備把脈。
觸手滾燙,薛翎低聲問道,“怎么這么燙。”
薛翎的手按在曾憶的脈搏上的時候,他的手瑟縮了一下。
薛翎并未察覺,她開始把脈。
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可以看看你的傷勢嗎?”
曾憶擺手道,“不必了,修文已經替我處理傷口了。”
蔣修文一直站在一旁,聞言,便說道,“處理外傷,我并不太熟悉,阿翎,你還是看看吧。”
薛翎蹲下身子,曾憶躲了一下,渾身乏力,沒有掙脫,“不用看了,我覺得還好。”
薛翎只是伸出一只手,就將曾憶按在了椅子上,“你一直發熱,除了那一日感染風寒,也有這外傷的緣故。我看看傷勢如何。”
曾憶身子有些發虛,掙脫不得,任由薛翎查看。
腿肚子被包扎的很嚴實。薛翎猶豫著要不要拆開細看。
曾憶只覺得頭暈目眩,強撐著說道,“沒事。”
蔣修文在一旁笑道,“沒想到一物降一物,時月,我是拿你沒法子,阿翎說話,你還不是乖乖的聽著,”
不等曾憶回言,蔣修文抬手指著桌面上的藥方說道,“我給他開的藥,他不吃,又自己開了一副藥,阿翎,這個病人不聽話,我便交給你了。”
曾憶苦笑道,“傷口不必看了,薛三姑娘若是擔心,給我開一副藥,等會吃上幾貼就是了,修文已經替我包扎傷口,你現在查看,我又要經受一次疼痛。”
薛翎見他堅持,又看他十分的虛弱,似乎是強撐著一般,確實受不了折騰。
只得作罷,卻順著蔣修文的目光看過去,她這才注意到案桌上放著藥方,她拿起來看了一眼,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藥方過猛,傷身。”
這一張藥方開的都是猛藥,的確見效很快,卻也極為傷身。
“誰說不是,不過我說什么他都不聽。”蔣修文一攤手,“阿翎,我先回去陪你嫂子了,你慢慢治,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說著起身離去。
薛翎已經隨手將那藥方揉了,扔在一旁。
“這藥方不能用,你既然請了我做大夫,便只能吃我開的藥方。”
曾憶說道,“好。都聽你的。”
聲音聽起來有些發虛。
薛翎繼續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又不是鐵打的身體,你要愛惜自己。”
許是發燒,曾憶看著眼前的女孩子,總有一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他壓著聲音說道,“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這樣。”
這一句話已經有些越距了。
若是尋常,曾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樣的一句話,薛翎知道,不過心里依然被擊的一動。
她別過頭去,并沒有回答。
“薛翎,”曾憶的神色也有些恍惚,“我會一直護著你的。”
最后這一句話,近乎于呢喃,偏偏薛翎聽的清清楚楚,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連名帶姓的叫她。
有一些別樣的關切,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刻已經得到證實,薛翎卻給不了任何回應。
她走到案桌前,拿起紙筆,重新擬寫了一副和緩些的藥方。
然后對著常山說道,“先去抓藥吧,然后拿去去煎了,給他喂下。”
她看著他,伸出手觸摸了他的額頭,只覺得分外燙手,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么燙,”
說著搖了搖頭,曾憶算是一個極體面的人,發熱的時候,人本就是困倦虛弱至極,還要穿戴整齊。
“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曾憶看著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薛翎放棄了,“罷了,等你好起來再和你說吧,現在說什么都是白說。”
然后說道,“你好好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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