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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仰著頭,忽然有些恍惚地想,這里的星星,究竟是一個個在宇宙中兀自旋轉的星球,還是真如傳說一樣,有瓊樓玉宇,有仙人神獸?
紀然握住了小七的手,將它指向天宇,一顆一顆地叫出了它們地名字。
先是高懸于南方天空的紅色參宿四;
向東南移動,是整個夜空最為明亮的天狼星;
參宿四的正東方向,又有另一顆亮星南河三;
在三顆組成三角的明亮星辰之間,有淡淡的銀河從中穿過……
小七差一點就要轉頭向紀然看過去了,她微紅著臉,有些驚喜地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些的,難道以前你也準備過司天臺的考試嗎?”
紀然搖頭,“沒有啊,都是我娘教我的,她很喜歡夜里看星星……她以前還告訴我,四季之中,冬夜的星星最好看,因為那時會出現很多夏天看不見的亮星,我后來發現似乎確實是這樣。”
小七感嘆,“原來伯母喜歡看星星啊。”
“我娘以前還和我講過好多天上仙人的故事,可惜我現在都不記得了。”紀然也望著天,“大部分星星上頭都有個神仙,因為在人間有這樣那樣的遭遇,死后升為星官——她說她年輕的時候特別相信這些,經常幻想自己成為星官以后的樣子。”
小七笑了起來,“那要怎么才能成為星官呢?”
“哈,這個問題我小時候也問過,”紀然欣然回答,“她說,人死后要上一個德行秤,秤的左邊是人一生的善行,右邊是造下的業障,如果惡業太多,靈魂就進入地獄受罰。如果功過相抵,或功略大于過,那么就進入輪回,轉入下一世。
“但如果,人的善行遠遠地超過了他的業障,那么他的靈魂就會飄上天穹,成為星官。”
小七眨了眨眼睛,“真的嗎?”
“哈哈,”紀然答道,“是我太外婆瞎編的。”
兩個年輕一時間都笑了起來。
等到兩人笑聲平復,紀然又道,“我娘說她小時候一直很信這個傳說,直到后來與姐妹分享故事的時候發現其他人都沒有聽過,才意識到可能是太外婆的杜撰——因為她小時候總是纏著老人家問東問西,可能太外婆也覺得麻煩,就自己編了個故事來應付吧?”
小七撐著臉,“如果我死后也能變成一顆星星,那也很浪漫了。”
夜風輕拂,二人一時無言,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大炮仗的聲音,在深夜驚得所有人都是一怔。
坐在榕樹的樹頂,小七很快看見有許多明亮的火把向著另一棵巨榕移去——正是地面上一直亮著燈的那棵。
紀然起身張望,某種職業的本能差點讓他立刻往聲音的來處趕去——但他又旋即想起自己身上的掛職已經不在,于是又顰眉坐下。
“好像是王公貴戚們待的那棵樹。”紀然低聲道。
小七伸著脖子往遠看,“應該是長公主府在準備岑靈雎的生日吧。”
紀然回頭,“你怎么知道?”
“哈,因為每年生辰,郡君都要去郊野放長生燈,點炮仗的——是幾歲,就點幾顆。”小七歪著頭,“可能誰是不小心把某顆炮仗提前點著了?我胡亂猜的。”
她掐指算了算,“她生日是正月十六,嗯,差不多,沒幾天了。”
“你的生辰是什么時候?”
紀然的話才一出口,他自己就立刻想起了馮家女兒們對生辰諱莫如深的事情。
果然,小七很快聳肩,“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娘每年正月十六都會給我準備一碗長壽面,好像是因為小時候我總是眼饞岑靈雎過生日,所以我娘想法子也給我一點補償——”
“那就算是正月十六了?”
“反正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那就哪一天都可以!”小七閉著眼睛轉向紀然那邊,“你是要給我準備禮物么?”
紀然沒有立刻答是,眼前閉著眼睛的女孩子離他是這樣的近,他幾乎可以看見小七臉頰上一點點白色的汗毛。
紀然刷地一下紅了臉,喉嚨也忽然干澀起來。
在這樣高的榕樹上,他突然想低頭去親吻身邊的女孩子。沒有人教他應該這樣做,但在這個當口,這個念頭自然而然地飄進了他的腦海。
“嗯?”小七沒有得到回答,有些奇怪紀然突然的沉默,她伸手去探身邊人,很快就摸到了紀然的手臂。
“怎么了?”小七問。
“可以……吻你嗎。”
小七睫毛微動,終于還是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她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過紀然的眼睛,少年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
小七的兩只手緊緊抓住了樹枝——她的視野還像從前一樣,所有的活物在她眼中都充滿了過去和未來的剪影。
她盡量忽略這些虛浮的幻影,目光牢牢地停在當下,停在眼前。
這片刻的沉默像烈火一樣讓紀然感到煎熬,他突然為自己的無禮感到無地自容,他還來不及去想小七會如何理解他這個輕浮的舉動,心中已經為方才冒失的言語而陷入極強烈的慌亂。
太多的情緒像風浪一樣席卷過來,反而將紀然腦海中沖得一片空白,與之相對的是他的臉——即便是在六符山下高聲喊著“我喜歡七小姐”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么紅過。
“你過來。”小七突然說。
一時間,紀然失去了解釋的勇氣,他向著小七的方向稍微靠了靠,目光卻看向了別處,像犯了什么彌天大錯而心虛著,又像是跌落湍流的溺水者,拼命想找些借口來挽回局面。
“抬頭。”小七又說。
“我——”
紀然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心跳似乎也在這一刻停住了。
一種悸動的感覺像一陣電流,從心臟流向四肢百骸,他覺得手腳有些發冷,但僅僅片刻之后,溫暖的血流又飛快地在他身體里循環往復。
小七全程閉著眼睛,她的心也跳得很快,甚至抓著樹枝的手也滲出了汗水,隱隱有些顫抖。
過了一會兒,小七稍稍后撤,她睜開眼睛,見紀然滿臉羞赧地望著自己——小七原本的一點心慌,在發現對方比自己更慌以后就悄然散去了。
“你剛才一直睜著眼睛嗎。”小七問。
紀然喉中微動,而后輕輕點頭。
小七又再次靠近,“那這次,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