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回到她的房間時,發現有四個男人已經在屋里等他了。
她剛一進去四個人全站了起來,孟串兒往后退了幾步確認了一下門牌,不對啊,這要是房間不對肯定刷不了卡,能進來說明要不然是酒店錯了,要不然是記錯了。但她在這住了這么長時間,閉眼睛都能摸回自己的房間,肯定應該沒錯。
冷靜一下,她沒看那幾個男人,而是快速的用眼神掃了一下整個房間,書桌上她的電腦還在——她走的時候電腦是關機扣著的,現在被打開了。
另外桌上她的那些書還有她吃的水果,喝的茶,抽的煙都在。還有她的行李箱原本在一邊躺著,現在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扔在床上。
不需要再問什么了,她立刻明白這幫人哪來的了。她問了一句:“什么意思?需要我報警嗎?”
對方中的一個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說:“你可以報,不過用處不大,純屬浪費時間,不信你可以試試。”
孟串兒看了一眼電腦接著問:“電腦里的東西都刪了?”
“嗯。”
“游戲都沒給我留?我的幻想三國志二呢?”
“我們現在需要你的錄音筆和相機,可以嗎?孟記者,希望你配合,我們也不想傷了和氣。”
當年蘋果手機新款剛出來,沒多少人用,孟串兒在實用性物品上從來不委屈自己,她不追流行,但得跟上時代。
所以她每次出去采訪,為了防止類似的突發事件,無論錄音還是照片他都會在手機里和網絡里做好備份,這已經養成習慣了,剛才在出租車上她就把這事兒辦了。
所以她現在一點不怕,他們在要錄音筆的時候她心里沒遲疑,不過面上還是裝一下,故作掙扎,眼前這種局面反抗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不逞匹夫之勇是智者的素養。
她把錄音筆和相機都扔在床上,那個人把相機里的內存卡扣了出來,還有錄音筆一起揣進兜里,之后拍拍她的肩說:“孟記者,不好意思,打擾了。這里要起臺風了,不安全,回去吧。”
那幾個人走了之后,孟串兒連夜把房間退了,她怕那些人回去琢磨琢磨再想到什么殺個回馬槍就鬧心了,所以為了采訪能順利完成,先躲起來才是上策。并且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剛才那幾個男人是怎么進的賓館房間就會怎么進下一個賓館房間,只要她使用身份證再怎么雇了出租車繞城跑也白搭。
這樣一想,就覺得哪都不安全,都有被翻出來的可能性。最后,孟串兒跑到一個偏遠的建筑工地上,想找個水泥管子睡覺,巧的是這個神奇的建筑工地排成三角形的最上面的水泥管子有褥子還有被子。
這個發現簡直讓人太開心了,她想都沒想鉆進去就是一頓睡,竟然睡得特踏實,真夠沒心沒肺的了。直到早晨被人踢醒——有人踹她露出來的腳丫子。
她睡眼惺忪地爬出去:“誰啊?”
“我還想問你誰呢,這是我的地方。”看起來是一個撿破爛的流浪漢。
“睡一下不行啊,那么小氣。”
“滾滾滾,困死了。”
凌晨五點半,她拉著行李箱背著雙肩包打車到了一個五星級酒店,進去就沖進了大堂旁的洗手間,洗臉刷牙梳頭發化妝。
出去的時候把大堂的服務員和迎賓弄得一愣一愣的——孟串兒妝前妝后差別本來就大,這個時間酒店的客人都還沒起床,眼瞅著一個臟不拉嘰的小妞進去光彩照人地踩著水晶跟的高跟鞋出來,整個一大變活人。
收拾完自己她直奔Y城土地局,要想做扎實這篇稿子,必須得拿到真正的證據,其他的證據該有的都有了,最關鍵的就是拿到那百分之五十屬于當地工商局的土地證的既成事實。
而這件事發生的時間遠在17年前,王林國占盡了天時地利的便宜,政府一時之間也無法解決時間這么久遠的遺留問題,才讓他鉆了空子。
怎么拿到土地證的證據其實沒想好,這個17年前的土地證還在不在都是個未知數。不過做一名合格的調查記者除了要懂得突擊和周旋還要懂得察言觀色隨機應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這是必備的素質。
進門倒是沒人攔,前臺問她要辦啥事,她誆前臺自己是惠民農貿集團的要查一下自家公司的土地證,這丫頭來了一句:“有介紹信嗎?”
孟串兒故作兇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查自己公司的土地證要介紹信?我現給你寫一個行不行?”
前臺丫頭到底還嫩,被她的氣勢壓得有些懦,小聲囁嚅道:“那請問您跟王總是什么關系?”看來這王林國平時沒少下功夫,連前臺小姑娘都要多幫著問一嘴。
孟串兒笑著哼了一聲,斜了她一眼,眼尾那一點點藍色的眼線液顯得凌厲而嫵媚:“你說呢?”就仨字,說完她就雙臂交叉,端著膀子一副領導視察的樣子,似笑非笑地盯著小姑娘。
小前臺遲疑了一會,終于松口:“那你去六樓609吧!”
話音剛落孟串兒就沒影了,她得趕在小前臺跟姓王的通完氣,再跟六樓聯系這段時間里拿到土地證。到了六樓直接闖進了609,里面的小姑娘正在玩貪食蛇(那個年代諾基亞居多),被砰地一聲門響嚇得一哆嗦,站起來沒好聲的問:“你哪位?”
“惠民農貿集團的,查一下我公司的土地證。”
“有介紹信嗎?”
孟串兒用右手指著門外,本身就化的吊梢眉因為瞪起了眼睛更顯不好招惹,突然喊道:“你們這個土地局查個土地證要幾個介紹信?一樓要完你要,我哪有那么多介紹信?”
小姑娘又嚇了一跳,本能性地趕緊回頭從檔案柜里找土地證,孟串兒在不忘旁邊補了一句:“別給我拿現在的,我要看93年的。”
她手頓了頓:“你為啥要看93年的?”
“關你什么事?我自己的公司想看哪年看哪年的!”
小姑娘哆嗦了一下繼續馬不停蹄地找,終于把那張土地證翻出來了,孟串兒拿上就用手機開始拍照,小姑娘越看越覺得不對,在旁邊小聲問:“你真是惠民農貿集團的嗎?”
后者邊拍邊敷衍她:“不然呢?”
突然辦公室電話響了,照也拍完了,誰都知道那個電話意味著什么,孟串兒腳底抹油趕緊溜,溜到大門口瞄了一眼前臺,那丫頭還在打電話。出來打車去火車站,她明白自己得趕緊走,晚一步都怕走不掉,想起每次出差之前,編輯們都會跟她喝頓酒,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每次都只囑咐四個字:“注意安全。”
有時候覺得他們挺墨跡的,又不是小孩子,整天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讓她想起姥姥,老人家每次見到她都拉著她的手絮叨:“串兒啊,你要注意安全啊,你過馬路要靠邊啊,串兒啊,你會靠邊嗎?”可笑死了,多大個人了邊都不會靠。
而且這些人大多都不知道她的過往和經歷,以為她一般的丫頭一樣單純得護著點,熟不知這丫頭這些年竟護著別人了,而且是拼了命的護。
多少次安全以及生命被威脅的時刻,她瞪著眼睛視死如歸絕不退縮,那雙眼睛的堅定嚇退了多少男人與敵人,一直以來只要是她所堅定的,就決不允許任何人與任何形式的挑釁。
但是現在她覺得特別想念兄長們說的那句,注意安全。簡簡單單四個字,是每一次出差之前的殷殷囑托,多么無聊卻又那么重要。
現在有很多人在罵記者,說記者就像禿鷲一樣。盡管她也已經不做記者很多年,可每當看到有同行們還在堅持跑在第一線就覺得幸好有這群禿鷲,讓罪惡暴露在陽光下,讓政府再重視一些。也盡綿薄之力讓社會更美好一點,不矯情,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