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十章 先拿雞爪練練手(上)

正文卷第十章先拿雞爪練練手姚歡靠在沈宅和王婆婆宅子之間的夯土墻邊,覺得自己又看到了一番奇景。

王婆婆躬著腰,一臉寵溺地給貓兒們喂吃的。

在北宋見到貓奴不稀奇,稀奇的是,這位貓奴去取來喂貓的,竟然是白花花一兜子雞爪!

有賴于老天分配給穿越者一個廚神姨母,姚歡昨天飽餐了兩頓純血KFC,今日早飯亦吃得不少。

但此刻一見雞爪,雖然是生的,她也是口腔里一酸,舌尖又開始分泌豐盈的唾液來。

在她姚歡的美食名單上,若雞爪排第二,小龍蝦不敢稱第一。

紅燒雞爪,豆豉雞爪,虎皮雞爪,糟鹵雞爪,麻辣雞爪,可樂雞爪……統統是她的舌尖良伴,而她最拿手的,是一道酸辣檸檬雞爪。

雞爪兩斤洗凈,大號不銹鋼鍋子加滿水,投入八角、桂皮、老姜片、茴香,沸騰后倒入雞爪,淋黃酒三大勺,煮至雞爪皮開骨凸,用漏勺撈起,迅速浸入裝了冰塊的臉盆中。如此冰火之間,不僅雞爪Q彈有嚼勁,而且雞爪的大骨與趾骨很容易分離出來,是為拆骨鳳爪。

然后,另置玻璃大碗,碼放好拆骨雞爪,倒入純凈水、生抽、浙醋、新鮮紅辣椒碎末、紫皮洋蔥碎末、大蒜蓉、香菜末、白砂糖,最后鋪上鮮切檸檬片,蒙上保鮮膜,在冰箱冷藏室放一個晚上,次日中午取出食用,就著冰啤酒,堪稱夏日治愈系神菜!

可是在北宋,這么好的食材,竟是喂貓的么?

明明就連豬下水,都在平民階層里很有市場的啊。

姚歡壓了壓口水,一邊也“咪嗚咪嗚”地逗著貓兒們,一邊拿了閑聊的語氣,與王婆婆道:“婆婆這雞腳何處買來?”

王婆婆乃巷子里出了名的高齡貓奴一枚,現下全心撲在貓主子身上,話癆習性便收去了幾分,只“咳”了聲,向姚歡道:“雞皮尚有些油水,雞腳管不得半分飽,吃了又會勞碌命,誰要吃來?何須拿銅板買,誰家殺了小公雞,去討便是。或者起得早些,去市里菜鋪討,不過討不得幾副。”

姚歡反應過來,是了,北宋這個時代,城市周邊有大面積養豬養鵪鶉食用的,但集中供肉用的養雞場,還沒有吧。養斗雞賭博的,估計倒不少。家中養雞,則主要為了吃蛋,或者拿雞蛋換錢。加之聽王婆婆的意思,人們認為吃雞腳會命衰,這雞爪子自然只能喂流浪貓了。

不過,事在人為,姚歡腦子里漸漸成型的一些念頭,還是讓她頗想一試。

這日,姨母沈馥之在臨近傍晚時回到家,見外甥女頂著腫腦殼,神采奕奕地坐在院中看蝦看花,更放心了些。

美團從灶間鉆出來匯報,說曾府的管事親自出來,客客氣氣地接了拜帖。

沈馥之飲一口美團端來的杏子飲,搖著團扇輕笑道:“這幾日,不知曾樞相怎生訓斥他長子長媳呢。不過此事確須快些,萬莫因了稍許耽擱,蘇家二郎便也啟程去了南蠻之地。”

姚歡見姨母心情不錯,乖巧附和幾句,回房拿來姨父那闕抄來的《小院朱扉開一扇》。

美團機靈,忙也搭車稟道:“二娘,姑爺送來一扇羊肉。”

沈馥之臉上笑容一僵,頰邊布了陰云,接過那詞箋匆匆讀過,眼神越發冷冽。

“酸詞艷語,怎不拿去燕館勾欄給角妓粉頭們唱去,誰不知道,他國子監蔡學正給青樓女子寫詞的勁頭,比平日里訓導起監生來還大。”

沈馥之說完,將詞箋揉作一團,仍在地上,又向美團道:“不過羊肉自是好東西,今晚便煮了,浸入那鍋老鹵缸中,明日吾等吃軟羊湯餅。”

美團似已習慣這個劇本,柔柔地“哎”了一聲,附身拾起紙團,返身往灶間去,繼續干活。

這面憨心靈的小婢子知道,羊肉當然不能扔出去,但二姑爺每回送來的詞箋,更是要收好的。

沈馥之瞟見姚歡眼中不知所措的局促,面色即刻又柔和下來,沉沉道:“情事里,覆水難收的道理,與強扭的瓜不甜,是一樣的。我與你姨父,夫妻緣分已盡,他仍如此執念,徒惹周遭笑話而已,我卻不會回心轉意。”

說罷起身,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道:“我去做夜市了,亥初自有阿四送我回來,你們先安寢,莫擔心我。”

姨母這般態度,倒教姚歡越發好奇。他二人究竟因何成了一對怨侶?

不多時,美團做好晚飯,端到小龍蝦池旁矮矮的石桌上。又點了艾香熏蚊蟲。

露天用餐,是姚歡要求的。

若在當代社會,去仿古庭院里吃一頓由古裝服務員伺候的私房菜,得花老鼻子錢了。目下可是真古建筑環境、真古人一對一服務,不高高興興吃頓花園晚餐,豈非浪費了這氣候宜人、花香沉醉的夏夜黃昏。

主仆二人的晚餐,簡而不陋。

一小菜、一湯羹、一主食。

小菜是芫荽醋拌木耳。芫荽就是香菜,姚歡上一輩子住在長三角包郵區,但公司里北方同事不少,因而她聽得懂發音“延遂”的芫荽,就是指的香菜末。

香菜在漢代張騫通西域時,就從中亞傳入華夏大地,北宋時已成為家常必備調料。姚歡細瞧那些和碧綠香菜末相擁的木耳,與后世的黑木耳略有不同,泛著棕黃色,叫米醋和小麻油裹了,明亮油潤,入口脆糯參半,想來到了炎夏,若在井水里冰鎮過,更能刺激人的味蕾。

湯是豆腐豬紅羹。豬紅即豬血,沈馥之的飯鋪主賣豬下水,家中飯桌自然也常見各種豬內臟的食材。

美團認真道:“歡姐兒,二娘說了,吃啥補啥,你那日撞柱子流了那多血,這幾日的湯羹都用豬紅做。”

姚歡聽了不禁莞爾,吃豬腦補人腦,吃豬血補人血,老祖宗的食療原則就是這么簡單粗暴。不過,動物的肝臟與血液里有大量能被人體吸收的鐵元素,為了在重生的世界里有個強壯的身體,多吃點血制品,沒壞處。

她嘗了一口豬紅羹,胡蔥碎調過的豬血不騷。豆腐的煙鹵味也不重,畢竟這個時代還沒有內酯豆腐的工藝,傳統工藝的鹵點豆腐,能被美團做得這般清醇滑嫩,這妮子手藝不俗,到底是沈馥之調教出來的小助理,近朱者赤。

再咬一口作為主食的野薰菘菜豬肥膘丁包子,一股葷油肉味與菌菇清香混合的至鮮,激得姚歡的神情,就像漣漪蕩漾開一般,舒展愉悅。

“這包子真好吃。”姚歡由衷贊道。

美團聞言詫異道:“包子?歡姐兒,這不是包子,這是饅頭啊。”

姚歡也是一愣。是了,此世有餡兒的包子,人們應該是喚作“饅頭”的,即使千年后的南方,人們也管有餡兒的包子叫“肉饅頭”、“菜饅頭”,發酵過但沒有餡兒的包子,則叫“實心饅頭”。

姚歡放下筷著,準備賣慘。

她黯然傷感道:“美團,這可怎辦,我出事醒來后,似乎忘了許多東西。有時候看到一件物事,明明認得,卻說不出它的名字。”

美團似乎不覺得這是個值得煩惱的問題。她捧著碗坐在東廂前的石墩子上,撕了一塊沾著葷油的包子皮兒,一邊往嘴里塞,一邊慢吞吞道:“歡姐兒忘了啥,問俺就是,俺又沒撞過柱子。”

姚歡被后半句逗樂了。這小婢子是心里頭機靈,講話則過于耿直了。

“那包子是啥?”

“菘菜葉裹著餡兒啊。”

“炊餅是啥?是烤的燒餅嗎?”

“炊餅是這樣的,沒有餡兒。燒餅?燒餅,俺也不知道是啥,歡姐兒說的可是胡餅?”

美團比劃著手中的白面包子皮,認真講解。

姚歡已明白了個大概。好的,穿越者融入,先從面食名字掃盲開始吧。

她不再討教,而是風卷殘云般吃完了美團的作品,方施施然道:“美團,你平日里不去姨母的飯鋪幫忙?”

“去哪,只是歡姐兒住來,傷還沒好,二娘吩咐俺這些時日都守著你。”

“哦,那你明日去菜鋪,幫俺討些雞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