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疼。
顧影闌睜開了惺忪的眼,下意識便要抬手撫上臉頰旁的異痛,卻發現,雙手皆動彈不得,意識瞬間回籠。
哦,她被寂九擒住了。
“小美人,終于舍得醒了?”他拎著她的后頸,躍上了寺中的一處樓閣,四面俱是扇窗,明黃色的簾帷隨夜風輕漾,遁著如水的月華,她看見了宮宸域與一女子,一前一后,穿過拱門,踏過斑駁的竹影,停在了一處僻靜的廂房外。
孤男寡女,花前月下。
這是顧影闌腦海中最先浮現的兩個詞。
然后,她的瞌睡蟲一下子就飛走了,大腦瞬間清醒,心中竟涌現起莫名的激動之感。
臉上的神情無一不指向四個字——吃瓜看戲。
“小美人此時的神色倒是值得本宮主格外玩味呢!”寂九還想再調笑一二,不料顧影闌一個清泠泠的眼神掃來,他頓時一怔,訕笑一聲,閉了嘴。
怪兇的。
誰也不能打擾她走在吃爪看戲第一線的腳步。
顧大小姐眼力極佳,她看向窗影綽綽間,兩道身軀似是交頸纏綿般的模樣,眸中含著莫名激動的意味。
抱上了,抱上了!
寂九撫上了冰涼的金屬面具,以掩飾內心涌現的一絲異樣。
她竟是這般反應,跟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若是尋常女子,見自己丈夫同別的女子這般,不應該……
無法欣賞到她絕望痛苦的表情,寂九舌尖抵了抵上腭,瞬間失了捉弄她的興致。
他將她的頭從窗口邊擰回。
“干啥呢,我還沒看完呢——唔!”顧影闌話語未盡,卻被他纖白冰涼的指尖抵住唇。
“小美人。”他蒼白修長的手指撫上她平靜中透著幾分訝然與不滿的眸子,眼中光影明滅,“你說,那些個愛你如癡的男人,該多可悲啊!”
她,根本就沒有心,就跟當年那個令人作嘔的女人一樣,生來便勾引無數男人,為她癡,為她狂,為她死生不得!
似是想起了某些晦暗的記憶,他的眼眸中,終于染上了幾抹猩紅的殺意,邪氣頓生。
他的手指沿她的臉頰劃下,來到纖弱的,青白的筋脈尚在隱隱躍動的頸間,指尖猛得收緊,似要將人活活掐死!
“放……放手!”顧影闌幾欲窒息,憑借著本能在掙扎,“放手!”
面前紫袍邪佞的男人,宛如無情的修羅,他似乎陷入了某種血色不堪的記憶之中,潛意識將顧影闌當作了另一個人,殺氣四溢,仿若癲狂。
就在她即將徹底失去意識之時,廂房處,一聲巨響,令寂九瞬間清醒過來,他迅速松手,顧影闌腳心輕扭,無力滑落地面,重重咳了幾聲后,便是劇烈的喘息。
說實話,縱然身中寒毒十余年,這是她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寂九。
顧影闌心中暗暗咬牙,她可不是什么以德抱怨的良善之輩,無論他是何原因,那一霎的殺意,不是作假。
既如此,她又何須客氣?
今日若不亡……定要他也嘗盡今日苦果!
“小美人,本宮主本不想殺你的,可誰讓,你長了張叫人作嘔的臉。”
顧影闌冷冷側目,心中更是仿若有一團烈火,燒灼著。
他居然,說她的臉,叫、人、作、嘔!
這一下子可真是踩上了顧大小姐的底線了,她正要怒起反擊,卻聽見女子幽怨的哭聲。
“喲,真有意思。”寂九好似根本不在意顧影闌表現出來的怒意,將她的臉龐往窗口方向擰去,“小美人,看樣子,他們似乎結束了呢。這也……太快了呀!”
寂九的尾調,華麗而玩味,他總是喜歡將一些語氣詞刻意拉長,舌尖輕卷,仿佛在詠嘆一卷復古的長調。
但其實,他只是站在男人的立場上。卻嘲諷另一個男人,那啥子方面不行。
這大概就是,雄性之間,莫名的攀比而彰顯出自身的優越感。
真像只孔雀。
顧影闌掃了眼,門外衣不蔽體,低低啜泣的女子,見她裸露在外的肌膚仍是光滑一片,無甚痕跡,她便知,狗皇帝又失敗了。
他還是無法跨過,幼年陰影所帶來的障礙。
倒是可惜了這位秀麗的女子了,她本不該,受到這般無情的對待吧。
“小美人,嗤——”男人挑起少女瘦削流暢的下頜,莫名覺得,她頸間青紫的指印分外礙眼,“你居然有閑心關心旁的女子,上天莫不明讓你錯生了性別?”
對女子這般多情憐惜,對男子卻無情無心。
嘖,這樣的女郎,反而引來了那人的喜愛嗎?
真是可笑。
顧影闌兀自撇開眼,不愿回答他,但被他松開鉗制的指尖,輕輕縮進了袖口,待觸及肘內側所系一物后,眼神驀然堅定,但不過一瞬,便又恢復了茫然慵懶的模樣。
寂九并未發現她的小動作。
“小美人,既然你對自個兒的夫君毫無感情,那正好——”他溫熱的吐息傾灑在她的耳廓處,“本宮主請你欣賞一出,盛世大戲!”
“有人出十萬金,在魔宮的殺手閣懸賞,大梁皇帝的性命,你猜,這個人會是誰呢?”
“宮主大人未免也太自大了,魔宮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江湖門派,誰給你的膽,竟敢刺殺一國帝王?”哪怕身陷囹圄,顧影闌言語間竟是寸步不讓。
“美人啊,俘虜,就要有身為俘虜的自覺。不過一傀儡帝王,殺了,便殺了。”
此句一出,再華麗詠嘆的語調,也無法掩飾他話語背后的冰冷邪肆。
他,視大梁新帝,為螻蟻。
顧影闌從他的語氣中,讀出了這樣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
一塊玉玦被寂九往樓閣下一擲,無數青衣客從四面八方涌現,執刀劍逼近這處廂房。
不對,這么多刺客隱匿于此,棲霞寺的武僧不可能覺察不到!
然而,他們并未出手相助,所以,這場刺殺,太皇太后,是默許的。
“還不快滾!”宮宸域覺察殺意,與其被人甕中捉鱉,倒不如主動出擊。
他赤眸散發,從廂房躍出,將躺在地上愣怔的君祁雪往外一丟,“還不快走!”
他居然……君祁雪咬牙,也顧不上凌亂的衣物,拔腿狂奔。
青衣客的目標不是她,自然不會刻意去追,他們收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殺掉面前的男人。
“來吧,不過一群宵小之徒。”宮宸域的背后,亦出現了數十道黑衣人身影。
這是,皇家影衛。
看來,要廝殺一陣了。
有皇家影衛在,宮宸域應該不會出什么事。
不,等等,寂九他想要干什么?
顧影闌見身旁寂九竟從袖口掏出一枚精致小巧的機關暗器,對準了帝王的心口處。
那數十枚鏢器,皆淬了劇毒。
顧影闌瞳孔猛得一縮,不,宮宸域絕對不能在此時死亡!
一旦他死去,大梁一時群龍無首,大齊、大夏、七小國,誰不想分一杯羮?他們極有可能,聯合起來,吞并大梁。
介時,大梁覆滅,不過瞬息之事!
他不能死,所以——顧影闌取出肘間娘親贈給她的一枚有麻痹之用的銀針,趁寂九專心瞄準宮宸域之際,一一把拍入他肘間,他的手指頓時一松,暗器已然脫手,射便了方向。
“宮宸域,快躲開!”顧影闌大吼一聲,趁寂九尚未完全反應過來之際,縱身自窗口一躍。
數十枚飛鏢雖射偏,卻還是有幾枚直朝宮宸域后背處而去,若是平時,他自然可以輕松躲避,但此時的他,因催情之藥的折磨,反應慢了幾息,待他一轉頭,便見一抹如血一般的紅衣,擋在了他的面前。
是……顧影闌。
“不!”帝王心緒一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解除了禁錮,如潮水般的內力自他筋脈中暴綻開了,直接震斷了無數青衣客的筋脈,令他們暴血而亡。
一時,無人再敢上前。
“顧影闌!”宮宸域的大腦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思考,他不知道,這個時候,為什么她會出現在此處?
為什么,她會主動幫他擋……對了,那些暗鏢!
宮宸域指尖顫抖的觸向了倒地的顧影闌,先她右肩處,三枚銀鏢插出三道血痕,忙松了口氣,還好未傷到骨頭。
可仔細一探,見其血液泛黑,明顯是中了劇毒。
宮宸域的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青衣客,全部撤退。”冰冷華麗的聲線撕裂了漆黑的夜幕,但若有人仔細聽,便能窺得說話人的聲音,強行壓抑著一絲顫抖。
他,不想殺她的。
他只是……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后悔的澀意。
青衣客如潮水般來,又似潮水般退散。
閣樓上,紫袍輕輕揚起,再度定睛細瞧,卻只見明黃的簾帷微微晃動。
宮宸域根本不在意那些刺客之流了,他跪于已陷入昏迷的顧影闌身旁,茫然的,如同一個手足無挫得孩童。
“陛下,娘娘的傷勢,需盡快處理啊!”
雖然,影衛清楚,從山上到山下,娘娘怕是撐不住的,但總要給帝王一點子希望啊!
“對,要處理,要請太醫!”宮宸域將她肩上毒血擠出,便將人打橫抱起,卻見一臉驚惶的君祁雪奔來。
“陛下,陛下,昭王殿下來了!”
宮宸域腦海中第一瞬浮現的,竟是巨大的驚喜。
昭昭善醫術,顧影闌有救了!
昭王步履難得格外倉促,匆匆穿過竹林,邁入院內,便被帝王一把拽入廂房內,“快!昭昭,救她。”
“放心,陛下,昭,定不會讓皇后娘娘出事!”昭王澄明的眸光宛若一劑鎮心之藥,令帝王焦灼的心平復了下來。“陛下先在房外候著,昭定全力救治娘娘!”
帝王闔上門后,昭王才松開了死死攥緊的掌心,其上滿是冷汗,他若再晚來一步,顧影闌,必死無疑!
昭王眸中溢滿了心疼,掏出袖中匕首,往臂間,毫不留情地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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