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國公府的五娘子,就是淮邑鄉君的五嫂。景珣婚宴那一日,景瑚曾見過她們姑嫂。生的那樣明艷的一個人,原來不是只會和人吵嘴,還有這樣的一把好嗓子。
沒想到柯明敘既知道恒國公府五奶奶的事情,又知道定國公府五奶奶的事情。
柯明敘也看了景瑚一眼,像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大反應似的,只好解釋道:“只是記性好罷了,經歷過的事情,總是很多年也忘不了似的。有時候記性太好,其實也不是太好的事情。”
可像他這樣好的記性,是多少學子求也求不來的。景瑚在心里腹誹。
又道:“當年淮邑鄉君滿十三歲,自己辦春宴的時候,她和其他的貴族仕女在熙和園中曲水流觴,正好我和其他游園的少年也在熙和園中,便和她們同坐。”
“那時候恒國公府的五娘子接了月令杯,便在眾人面前高歌了一曲,也是余音繞梁,不遜于今日的吳娘子。”
景瑚有些吃醋,“淮邑鄉君十三歲的時候,那不就是昭永十四年?距離如今,都已經有五年之久了,難為小柯大人還記得。”
那時候柯明敘也還很年輕,甚至都還沒有滿二十歲,她就更只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景瑚已經不記得那時候她在做什么了,或許有過在熙和園中擦肩而過的緣分,總歸她并不記得自己見過他。
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那時候是不是很熱鬧?女眷們游樂的地方,為什么你們這些男子也要跟著過去?”
柯明敘便道:“那一日原本是在夕照樓上賞春景,便有人看見了碧波臺那一邊的景致。也不知道是誰,提議要去看一看,眾人便都跟著去了。”
“燕京世家盤根錯節,各種親戚關系也數不清楚,又是春宴這樣的日子,也算不上太于禮不合。那一日也的確很熱鬧,女子展現自己才華的時候,總歸是比男子要少的。”
景瑚開口,想再問一問當時的情景,想問一問她一直引以為最大的對手,在柯明敘面前也難以隱藏對她的敵意的淮邑鄉君,那一日又做了什么,但是她最終沒有。
反而低下了頭,雙手絞在一起,“到明年,我也十三歲了,要辦屬于自己的春宴了。”
辦過了春宴,她就又長大了一些了。
柯明敘一直沒有說話,景瑚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小柯大人為什么不說話?”
“我在等你說下去。說來是明年三月,可七個月倏忽過去,其實也就在眼前,小縣主可曾想過要如何來辦自己的春宴了?”
景瑚搖了搖頭,“小柯大人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柯明敘偏著頭看著她,溫柔的笑了笑,有些嗔怪道:“這是小縣主自己的事情,怎么反讓我來想?”
景瑚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故意做出兇惡的樣子來,“我是想不出像淮邑鄉君曲水流觴那樣清雅的主意來了,到時候我就提前幾日向我三哥哥借幾個人,等小柯大人下朝的時候,找一個沒人的巷子把你套了麻袋,綁回府中。”
“等我春宴那一日,我再把你放出來,用圍欄圍住,引人觀賞,我就在一旁收茶水錢。反正小柯大人什么都會,燕京城里對你感興趣的仕女也不少,便再收她們的銀子,讓你寫詩作畫。”
“比清雅比不過人家,比實惠新穎,可沒人比我這個主意更好了。”
柯明敘裝模做樣的點了點頭,“嗯,不錯,的確很新穎。不過小縣主若真是要如此行事,套我麻袋的時候,也請千萬囑咐你三哥哥的手下下手輕些,若是我身上帶了傷,恐怕要耽誤小縣主發財。”
景瑚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和著頭頂燈籠珠穗清脆的聲響,傳出去很遠。
她坐在他身旁大笑,他仍然笑意溫和的看著她,好像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漸漸的笑的更明朗了些。
等她笑夠了,他伸手替她正了正因為方才大笑,而快要滑落下來的碧玉簪,而后道:“其實今日也還有一件事要和小縣主說,只是見你剛來的時候行色匆匆,神色也并不安寧,所以并沒有開口。”
他這樣一說,景瑚便知道,他要說的不會是什么好事了。她的心很快沉靜下來,如臨大敵一般等著他開口。
他仍然是笑著的,“倒也不必這樣緊張。只是小縣主也知道,太子被貶,我和他過去交往不少,雖然不敢談朋友,更不敢談師徒,總歸有幾分情誼在。”
“近日朝野上下風波不止,有好事,也有壞事,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我想早些回燕京去。或許還能有機會送恒安王一程,也算是成全了我和他這些年的相伴了。”
景瑚聽完,心中涌起一陣悲傷。柯明敘要回燕京去,也就意味著他們并不會有很多的時間,如這段日子一般相處了。或許很長的時間都不會有。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任何人之間都如是。
“小縣主不必著急,還可以好好的在這里和你外祖家的人相處一段時間,有永寧郡王的護衛保護你,應當不會出什么事。”
景瑚輕輕的點了點頭,忍不住嘆了口氣。夜風不止,常常有桂花被風吹落,停留在她手邊。
她還是該往好處想,去年桂花盛開的時候,她不過是能在永寧郡王府的花園中,折一枝桂花贈給他,很快便被人發覺,責備了。
而今日他們就能單獨坐于月下,安安靜靜,不被任何人打擾的說上這許多的話。
誰又能保證,明年一定會比今日更差呢?
“希望小柯大人能順順利利的見上恒安王一面,也希望王妃和小世子都能好好的。”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許莞南和她的孩子究竟是怎么過世的,斯人已逝,活著的人,她希望她們都能好好的。
柯明敘站起來,伸手去戳碰亭外枝葉繁茂的一棵桂樹,“也不知道東宮之中的那片桂花林,今年的花又開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