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萬里無云,又是一個行路的好天氣。邵家別院那一夜之后,景瑚和柯明敘一起寬慰過她的外祖父,又停留了兩日,便北上回燕京了。
外祖一家的人她已經都看望過,坐下來好好的說過話,她也沒有了玩樂的心思,不如早些回自己家中去。
自從太子出事之后,這一段時日,她都沒有收到她母妃的信,或許也的確是她該回家的時候了。
外祖母心中也很掛念著自己的女兒,見景瑚要走,也就沒有強留,只是一再囑咐了她路上要多寫幾封信過來,等到了燕京,也要好好聽她母妃的話。
這都是尋常事,并沒什么值得贅述的,景瑚一一應了,便和外祖家的人道了別,重新回到了船上。
景瑚要回燕京,別人都沒有什么,倒是謝池瑩受了最多的影響,原本以為還能再在嘉禾呆上幾日,從容的和許旻商量將來諸事,卻也不得不跟著景瑚離開了許家。
將來若再有事,也只能是假托了景瑚的名義給許旻送信了。
她也沒有即刻便回淮安去,而是在杭州下了船,打算再和她姐姐呆上幾日。她的心愿能不能達成,恐怕多半是要看她姐姐的意思,她自然是只能先去說服她姐姐,把她姐姐哄好了。
明慶王世子妃自己嫁給了心中愛慕之人,婚姻幸福,應該也會成全自己的妹妹的。在這件事上,就如柯明敘所說,他們都是局外人,根本就做不了什么,只能靜靜的等著最后的結果了。
原本還想著從從容容的回程,到謝家小住幾日,或許能看一看謝池容,還有她哥哥謝澍的熱鬧,如今景瑚自然也是沒有這樣的心思了,連日趕路,只能等著將來謝池瑩寫信同她說這些事情的結果了。
至于邵亦燃,那一日之后,景瑚有很長的時間都沒有再想起他來。
長日無聊,景瑚從船艙中出來,望見了站在甲板上的柯明敘,慢慢的踱步過去,“小柯大人。”她輕輕的喚了他一聲,也如他一般,將雙手都放在了船舷上。
“小縣主。”柯明敘和她點了點頭,仍然眺望著遠處的水面。
自從啟程,他好像每一日都很忙碌似的。每到一個港口短暫停留,回風都會捧著好幾封信,跑到他的廂房里。
有好幾次景瑚抱著書本,或是新得的玩物過去尋他,都能在窗前看到他面對著信紙愁眉不展的樣子,她就只好默默的離開,像是從沒有過來尋過他一般。
雖然在一艘船上,可他們已經有好幾日沒有單獨坐下來好好說說話了。他很忙碌,她應該體諒,可今日是不一樣的。
“小柯大人,你的事情忙完了么?今日是中秋,夜間我們一起用膳、賞月吧,還有周老先生。”
柯明敘很自然的微微側過了身子,將他方才的一點惆悵也都掩去,笑著道:“好。自從啟程之后,大家都沒有時間坐在一起品茶說話,今日中秋佳節,不要辜負。”
見柯明敘答應了,景瑚心里也高興起來,“這一次原本說要在嘉禾好好玩一玩的,結果也沒有時間,只是和周老先生一起在嘉禾城中走了一遭罷了,下次若是有機會,要好好補償他才是。”
柯明敘便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出門之前,我也并不知道朝中會出這么多的事情。也是我不該輕易許諾了,出門一趟,倒有大部分的時間是在路上。”
他原本不明白祖父非要他下江南的意思,以為不過是想要他來出面,幫他聯系一下江南這邊的老關系而已。后來他發覺了賀禮之中的那一封信,以為這就已經是他祖父全部的意圖。
卻原來在這一重意思之外,還有一重意思。名利場中人,又有意欲奪儲,他不相信祖父會完全不知道明慶王府這段時日私下里的小動作,不知道太子可能會被廢,甚至有更嚴重的結果。
當年祖父為了隱藏自己真實的意圖,不惜讓他去做東宮屬官,和太子親近,令他人以為他們柯家對東宮忠心耿耿,連接班人都這樣早的推出來和太子親近。
而這一次知道太子要出事,又早早的把他打發開,怕他也被卷了進去,或是一時腦子不清醒,為太子求情,惹怒了今上。
算來算去,全都是政治利益,沒有一點為人的情感。知道他已經回程,這一陣子他接了許多來自勁山先生的信,里面同他說了很多事,令他覺得實在疲憊。
景瑚安慰他,“只是這一次不能好好陪伴周老先生罷了,將來總還會有很多機會的。小柯大人不是說以后想外放出京為官么?到時候再看看去哪里便是了。”
“而且周老先生這一趟也未必就不高興,至少他見到了他多年的老友,還認識了瑩姐姐,我看他每日和瑩姐姐在一起都很高興,這幾日我去看他,他還和我念叨呢。”
“嗯。”柯明敘轉過了身來,笑道:“便是這一趟喝了這么多好酒,老師恐怕也覺得已經值了。若是在家中,這樣喝酒,只怕師母早就要河東獅吼了。”
景瑚有意想要逗他開心,便裝出了害怕的樣子來,“那周老先生回了家,若是不小心在他妻子面前說漏了嘴,說他的酒都是我給的,他妻子會不會打上永寧郡王府的門,叫我父王和母妃把我好好教訓一頓?”
“師母她哪有那么不講道理,若是老師說漏了嘴,也就是我和他要吃掛落罷了。”
景瑚把手背在身后,在他面前晃悠,“原來如此。那你們兩個可要小心了,若是得罪了我,那我可能就會不小心說漏了嘴哦。”
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小縣主會這樣壞么?”
景瑚做出了思考的樣子來,靜靜等了片刻,才回答他,“也許會,也許不會,看你們今日能不能陪我好好過節,哄我開心了。”
柯明敘笑起來,沒有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快要起風了,我們還是回船艙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