紺青自己明白自己的病情,卻不愿意告訴景瑚,景瑚便也只當作不知道罷了,每日都歡歡喜喜的,賞了紺青許多東西。
上一次揚州七夕買的小兔子紺青也很喜歡,和景瑚一起玩過,就一直放在她的床頭。
那一日景瑚送走了劉嬤嬤,回屋子之后,便和豆綠說了紺青的事情。三個人一起在屋子里對坐流淚良久,囑咐過了不可以在紺青面前露出形跡來,至晚膳時分方散了。
紺青不過休息了一兩日,便要求柳黃照常給她安排了事情去做,時常在景瑚和幾個丫鬟們面前出現,總是笑意盈盈的。卻總給人脆弱之感,仿佛蟬翼一般,一碰就會破了。
這樣的時候,其實更難過的,的確是景瑚和寶藍幾個必須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柳黃值夜的時候就曾經同景瑚說,就連豆綠這樣有些不開竅的人,都在暗地里哭過了好幾次。
景瑚聽見這樣的話,只能縮在被中,默默的流淚,也不敢叫柳黃知道,反又勾起她的傷心來。
船上的朱大夫醫術本就不錯,紺青在揚州看的名醫也有六下夠這段時間用的藥材和藥方,朱大夫每日給紺青看診之后酌情添減便是了。景瑚曾經有意想讓柯明敘替她看一看,先問了紺青,她婉言謝絕了,景瑚也就沒有相強。
或許她是怕柯明敘看過之后,就沒辦法再瞞著景瑚了吧。景瑚想通了這一點,就更不會勉強她了。
紺青是囑咐過劉嬤嬤,叫她不要說出實情的。可劉嬤嬤并沒有替她保守這個秘密。若是柯明敘替她看過,告訴了景瑚實情,只怕她還要想法子來安慰景瑚。
她只要好好的吃藥,好好的休息,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就行了。其他人因此而生的悲傷,還是由她們自己克服就好。
實際上柯明敘這段時日也很忙碌,每到一處港口停留,他總會收到許多的信件。就連周老先生也時常抱怨見不到他,抱怨船上無聊。
景瑚只好忍著無趣,每天夜里都陪著他觀星,再問一兩個傻問題,就算是替柯明敘分擔,算是彩衣娛親了。這段時日,反而是景瑚和周老先生的友誼一日千里。
與來時不同,船只在大部分的港口都只是短暫停留而已,并沒有時間下船。只是在淮安停留了一夜,柯明敘去拜訪了他的外祖父。
謝池瑩還在杭州,景瑚也就沒有下船,很快船只便又起航了。
一路趕路,進了九月,便已經行到了滄州。景瑚在房中百無聊賴,做著給冱哥兒的針線。就算柯明碧再不喜歡她,她總是冱哥兒的親姑姑,總是喜歡他的。
她沒什么能給冱哥兒的,就算是做了針線,不過連錦上添花也算不得,只是她自己能心安一些罷了。
正想抬頭放松一下,一下子便看到了站在窗前的柯明敘。
從啟程到如今,就是他們再沒有時間相聚,也不過十幾日而已,他自然是沒有什么變化的。即便今日不過是陰天,沒有陽光映襯,他身上如玉的光澤,依舊不會有分毫減少。
他們有一陣子沒有好好說話了,景瑚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站起來走到門前,趴在門框上,只把頭探出去,“小柯大人,是路過,還是特意過來尋我的。”
柯明敘向著她走過來,“今日有閑,回風提醒我,似乎已經四五日沒有檢查過小縣主的功課了,所以想來看看你在做什么,有沒有在用功。”
景瑚聽完,立刻就翻了臉,低頭絞著自己的手帕子,“看來小柯大人心里是沒有我,同在一艘船上,四五日沒見到我了,居然還要回風提醒,才能想起來。”
“同你開玩笑的,這幾日雖然忙碌,卻也一直準備著要給你的字帖,只是你一直沒有過來拿罷了。”
他把手中的一本冊子遞給她,“晏元獻的《珠玉詞》這幾日我已經完整的抄寫了一份了,過了滄州,很快便會到燕京了,不能再與小縣主每日相見,小縣主便用這一本來習字吧。”
他最近總是很忙,沒想到還能有時間為她做這樣的事。
不過景瑚還是有些不高興,正要說話,便聽柯明敘道:“這幾日也并不是沒有見到小縣主,小縣主不是每日都要到我窗前晃悠一陣么?”
景瑚更是覺得自己有理起來,“原來小柯大人都知道,既然見到了我,想必是分了心了,卻也沒見你出言留住我。”
柯明敘一臉無辜的樣子,“可是我也沒見小縣主進門啊。我總覺得,小縣主不是會同我不好意思的性子,若是有事,一定早早的便進來尋我了。”
景瑚待要反駁他,又說不出什么來,若是平日,她的確是不會管他做什么,由著自己的性子行事的。也不知道這幾日自己為什么要這么懂事,反而錯過了許多和他相處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可不是什么時候都能有的了。過一日,便少一日。
“算你說的有理。我的確是沒有什么事。可是難道無事,就不能進來坐一坐,消磨消磨時間了么?你是主人家,你沒有開口,我當然還是會不好意思的。”
柯明敘笑著反駁她,“我可不是主人家,這一整艘船都是小縣主的。你若是要過來,我豈能攔著?可見還是小縣主自己不愿意過來見我罷了。”
她不知道他今日怎么有閑過來,哄小孩似的和她說這樣的一篇話,但是和他在一起,無論是做什么,她總歸是高興的,也就沒有想那么多。
便背了手,仰起臉望著他,“那小柯大人的意思,我是可以隨時去你那里的咯?那我就挑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等你睡著了再去。把我的脂粉也帶過去,把你化成個大花貓。等你第二日起來照了鏡子,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柯明敘一直含笑看著她,她忽而忘記了自己在說什么,鬼使神差的問出了口,“小柯大人,你可曾夢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