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小柯大人,不如我們一起去城南的善堂看看吧。”這只是景瑚忽然的想法罷了,她有許久沒有去過善堂,給善堂捐物捐錢了。快到年節下,去看看那里的孩子,也算是給她家人積福。
“不過若是今日你和周老先生在一起有事,我們也可以隔幾日再去的。”
柯明敘見景瑚提起要去善堂的事情,自然是有些意外的,不過他很快就應承了下來,“今日是老師叫我到書院來,其實也并沒有什么事,只是也同小縣主一樣,是想要寬慰我而已。”
“若是要去善堂,只要告知老師一聲便好。”
景瑚鄭重的搖了搖頭,“今日我來見小柯大人,并不是來寬慰你的。這世間很多的事情都可以在其它人身上得到安慰,唯有生死不可以。”
“這種痛苦,只有自己抗過去,只有時間能疏解。縱然有什么事情能轉移你的注意力,可你再回想起這件事,還是會覺得痛苦。無藥可解,無法寬慰。”
“我只是希望你本該陷入痛苦的時間能少一些,不要為了一些并不是自己犯的錯誤而懲罰自己。”
柯明敘定定的看著她,“小縣主已經暗示我兩次了。你知道我母親的事情,對不對?”
景瑚沉默了片刻,才有勇氣承認,“是清姐兒告訴我的。府上給清姐兒還有國公夫人送消息的時候,我正在春蓑樓里。”
柯明敘輕輕的點了點頭,把目光投向燕京城遠處的山巒,“我母親做了錯事,我原本是不想息事寧人,如同她們從前做的那樣的。”
“我一知道這件事,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來,便想要去京兆衙門投案,由我來承擔我母親和姑姑對淮邑鄉君犯下的過錯。”
景瑚的手放在桌下,無意識的緊張起來,她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小柯大人還沒有對淮邑鄉君忘情嗎?”所以這樣迫不及待的為她伸張正義,哪怕他的母親和姑姑已經受了這些年的懲罰。
柯明敘看了她一眼,語氣堅定,“無關情義,關乎道義。”他又補充了一句,“看來小縣主知道我的事情,比我想的還要多的多。”
“對不起……我……”景瑚慌亂的和他道歉,被身邊親近的朋友知道了太多隱私的事情,總歸是一件令人不太愉悅的事情。
柯明敘的神色很坦然,也并沒有多少不悅,多少寬了景瑚的心。
“無事,這終歸也是過去的事情了。知道的人不多,卻也不少,于我而言并沒有什么,她卻是有丈夫和孩子的人了,小縣主往后不要再同別人提起了。”
景瑚默默的點了點頭,等著他說下去。
“可惜我甚至還沒有能夠踏出府門,我母親她……斯人已逝,再做更多的事情,除卻讓應該得到懲罰的人得到她們的報應,還有的,便是使得一些無辜的人受到牽連。這對她們而言,也不公平。”
其實柯明敘自己也是收到了不公平待遇的一個,他明明什么也沒做,卻或許要一輩子陷在母親是個不可饒恕的罪人的陰影里。
清柔也如是,她比他還要脆弱的多。喪禮那一日景瑚并沒有見到她,后來才得到消息,國公夫人沒有好起來,她也病下有幾日了。
“不過……”柯明敘望著她,忽而有些釋然的笑了笑,“也許下一次小縣主再見到我,便不能再喚我一聲‘小柯大人’了。”
景瑚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是什么意思……小柯大人你……”
“沒什么,只是不想繼續再做燕梁的官員罷了。明知這樣的事情,卻不能妥善處理,我也無言面對我將要面對的其他百姓,沒有立場為他們懲奸除惡。”
景瑚無言以對,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不把事情鬧大,讓懲罰波及一些他不想波及的人,影響到她們本可以平靜的生活,但是至少他可以懲罰他自己。
可是她又覺得他說的話不對,這世間少了一個他這樣一心為百姓著想的好官,所產生的影響也是無法估量的。
他如今不過是在翰林院修書而已,可是他是有機會去燕梁某一處貧瘠的土地,帶領那里的普通人擺脫他們的痛苦的。雖然這一切不過是假設,可若是他真的辭了官,這一切就是真真切切的不會發生了。
柯明敘總會想的比她更清楚的,勸也無用。景瑚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轉而問他,“那小柯大人今后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還沒有想好。或許會陪著老師再下一次江南,好好的補償他這一次的遺憾。他老人家雖然沒有說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有時候夜里一個人在甲板上,口中說著是觀星,不過是望著遠處星星點點的河岸罷了。”
這一次下江南,的確是有些匆忙了。大多數的時間都花費在一處又一處深宅大院里,除卻建筑風格有些許不同,其他的也沒什么分別,的確是違背了周老先生下江南的初衷,難為他居然也沒有說什么。
人生不過就這么幾十年,哪里都沒有好好看過,未免也太可惜了。
話說到這里,再說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景瑚和柯明敘起身,與店主打過了招呼,付了錢,便一起往松石書院走。
才進了書院的門,正好有人出來,景瑚下意識的準備讓行,才發覺這個人居然是許久沒見,也沒有在聽到過消息的周其鹿。
他看起來并沒有什么變化,在原處站定,十分有禮儀的分別和景瑚以及柯明敘問了好,才轉身出去了。
景瑚下意識的看著他走遠,回過頭來的時候,柯明敘也望著他的背影,而后告訴景瑚,“我聽老師說,這幾日其鹿的母親來了燕京,說是在濟南已經為他定下了未來的妻子,他最近也要回濟南一趟。若是順利的話,明年后年,便會成親了。”
景瑚停在原地,想起了清柔,想起了江南船上,周老先生同她提起過的那幅畫。
不過幾個月而已。什么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