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有毒

007 同伴

志銳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來,斟了杯酒,起身就朝后頭那少年郎走過去,“兄臺這首詩可真是絕佳上品,首句以一種遠景式的遙望,展現潼關一帶蒼茫雄渾的氣象,緊接著第二句又以輕捷有力的筆調,將‘秋風’、‘馬蹄聲’引入詩中,不但以聽覺感受補充了前一句所造成的視覺畫面,更渲染出潼關一帶獨具的氛圍,而且打破了原先畫面的靜態,給全詩增添了一種動感,”說著,志銳頓了一下,打量一番眼前少年郎,又道,“對于久處書齋的文弱書生來說,蕭瑟秋風也許是惹人傷感的凄涼之物,但對胸懷大志,亦文亦武的兄臺來說,秋風中那矯健的馬蹄聲才更能催動豪情。”

少年郎怔了怔,抬眸望著志銳道:“兄臺是誰?”

志銳道:“我乃戶部右侍郎長敘二子,滿洲鑲紅旗人。”

少年郎面色有些微妙,“你是他他拉•志銳?”

志銳道:“正是”,又道,“敢問兄臺高姓?”

少年郎輕笑一聲,托起酒杯起身道:“東海賽冥氏。”

志銳眉間一蹙,露出迷惑的神情,“東海賽冥氏……”

東海賽冥氏……我撓一撓頭,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乍然反應過來,大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少年郎,簡直不敢相信歷史書上大名鼎鼎的‘戊戌六君子’譚嗣同此刻就站在我面前。半晌后,我指著他道:“譚—嗣—同—”

志銳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瞅著我道:“你在胡說什么?”

譚嗣同挑著眉看我,也是一臉驚詫,“我從未告訴過他人真正名諱,姑娘是如何知曉我的?”

我一揚眉毛,興奮道:“你真是譚嗣同啊!”過了一會兒,才稍稍收斂幾分,又道:“你能知曉我二哥的名諱,為何我就不能知曉你的名諱?”

譚嗣同埋頭笑了笑,“見姑娘的樣子,譚某人心中也有幾分數了。”

我問:“什么數?”

譚嗣同道:“姑娘必定是戶部侍郎長敘的五姑娘,日后的……”說到一半他反而不說了,見他面色篤定又了然,就像是知道一切似的,我心里不禁對他有些起疑,決定出言試探一下他,“今日天氣寒涼,我想問問公子出來穿了幾件衣裳,閑時閱了幾本書?”

譚嗣同身子震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視線盯著我,含笑道:“家中掛衣二十件,藏書兩千冊。”

我抿嘴一笑,“同道中人。”

志銳在旁邊滿臉的疑惑,忙打斷道:“什么同道中人?你們中了邪啊?說得這是什么話?問和答都是驢頭不對馬嘴的!”

我對志銳笑道:“這位公子可不是普通人,二哥一定要結交。”

志銳點頭,“那是自然,”目光又看向譚嗣同,“兄臺在這首詩中所呈現出的是一種擴張外拓的心態,也正是一種在當下事物新舊交替之際所急需的新型人才應有的精神狀態。”

我一拍手,“對,你們都是新式人才,日后都要為朝廷出力的,所以說是同道中人嘛!”又用胳膊肘拐了拐志銳,“二哥,對嗎?”

志銳滿意地“嗯”了一聲,“為朝廷出力,本是士子之責。”

下面正在玩著丟巧針的游戲,不時傳來女子的嬉笑聲,我有些好奇,探頭往外看去。志銳也跟過來道:“七夕前數日,種麥于小瓦器,為牽牛星之神,謂之五生盆。幼女以盂水曝日下,各投小針,浮之水面,徐視水底日影。”

我望著水底影子有的分散像盛開的花朵,有的靈動如天上的云彩,“有什么說法嗎?”

譚嗣同笑道:“人們是用這形態各異的針影來辨別女孩兒是否靈巧可愛,這被稱為‘卜女之巧拙’。”

我輕笑一笑,小聲道:“還真是迷信。”

譚嗣同朝我眨一眨眼睛,作揖道:“可否請姑娘借一步說話?”

我看向志銳,志銳擺一擺手,“快去快回。”

跟著譚嗣同往無人處走了幾步,我問:“你也不是這里的人?”

譚嗣同點頭,“你是怎么來的?”

我反問:“你是怎么來的?”

他道:“火光,我記憶里在現代的最后一幕就是火光,可能是家里瓦斯泄露引起了爆炸,也可能是別處,實在記不清了,反正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里了。”

我訝異,“你居然連自己怎么穿越的都不記得了?”想一想,心中倒有幾分明了,“難怪你這么著急問我是怎么來的。”

譚嗣同道:“我雖然失去了自己在現代的絕大多數記憶,但我卻繼承了這個身體原來的所有記憶。”

我蹙眉,心里生出一絲落寞,“我倒是能記得自己是怎么穿越來的,能記得在現代發生的一切,可我卻一點都沒有繼承到這個身體前主人的記憶。”

他問:“那你是怎么來的?”

我悲戚一聲,道:“都怪我自己,走路不當心,玩手機,被車撞了個稀巴爛。”

他點了點頭,“看來我們兩個本身的情況不盡相同。”

我苦笑,“我本來以為這個世界里只有我一個現代人,沒想到上天待我不薄,還送了我一個同伴。”

譚嗣同道:“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一切或許都是歷史的安排呢?”

我無奈一笑,“你應該也知道將來要面對的歷史是什么吧?”

他點頭,“就是一個字,慘!”

我問:“你來多久了?”

他算了算,“大概有好幾個月了吧!”

我忙道:“我才剛來不久,”又急切問,“那你有沒有找到回去的方法?”

他搖頭。

我問:“沒有?”

他道:“既是沒有辦法,也是不能回去。”

我不解問:“為什么?”

他道:“你想啊,我們靈魂穿越到這里來繼承了這個身體,如果我們回去了,那么,這個身體就變成了原本的死人,歷史又該怎么發展下去呢?”他嘆息一聲,又道,“我們都知道,一旦歷史發生了改變,產生的后果極有可能是不可估量的,很多事情或許都會被顛覆,那么,到時現代還有沒有我們都是一個問題,況且……”

我見他欲言又止,輕輕垂眸,黯然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不由的緊緊蹙起眉頭,繼續道,“況且現代的我們是死是活、是傷是殘都還不一定。”

他緩緩點頭,“所以,至少我們應該先按照歷史的大致進程走完作為這個身份該走完的一生,說不定那個時候任務完成了,我們自然也就能回去了。”

我嘆出一口氣,看著他天真的樣子,著實有些無奈,“兄弟,你以為這是在玩游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