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有毒

014 志銳

經過方才那么一鬧,場面有些尷尬,大帳里的人都冷著臉不敢多說一句話。

正在這個時候,慈禧領頭從外面走了進來,大朵牡丹翠藍煙紗碧霞羅外衣罩在身上,鬢發低垂斜插一枝翡翠鳳釵,肌膚如雪,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不愧是喝人奶保養起來的面貌,一點都不顯老,就算是和普通的年輕女子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慈禧身后跟著一位黃衣女子,一頭黑發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滿頭的珠寰在陽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身姿十分枯瘦,就好像一根早已被風干了的火柴。

而不知什么時候就靜立在一側的太監整個人卻是精瘦精瘦的,衣著一絲不茍的太監服,腰身自然而然微彎著,正幫她們打起簾子。

我一面隨著眾人起來請安,一面暗暗想,果然是萬惡的封建社會,一個個人的奴性都這么重。

慈禧一面坐下,一面笑道:“都起來吧!”

黃衣女子宛然坐在側首,對著榮壽公主笑吟吟道:“都說恭親王的長女最有咱們滿族女兒巾幗不讓須眉的風范,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榮壽公主含笑道:“妹妹過獎了,那些只是在民間的一些訛傳而已,當不得真,我的騎術跟滿族眾多親貴相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花拳繡腿倒還勉強算得上。”

我小聲道:“看她剛才那氣勢凌人的樣子,現在怎么又這樣謙虛起來?”心中忽然覺得這些古人可比我們現代人能裝多了!跟她們比起來我們就是小巫見大巫!

志銳用胳膊肘輕輕杵了我一下,往我身旁更湊近了些,才小聲說:“她并非是謙虛,”我不解地看著他,他目光一轉,又道,“你可知坐在側首的那個黃衣女子是誰?”

我沒多想,拿起茶盞抿了一口水,側臉隨口問:“是誰?”

志銳正了正坐姿,悄言道:“那位是副都統葉赫那拉•桂祥之女,葉赫那拉氏,滿洲鑲黃旗人,名叫靜芬,小名喜子,老佛爺的親侄女,皇上的親表姐,欽定的中宮皇后,其實你們選秀時就應該見過。”

我聽后,身子不受控地一震,手里握著的茶盞差點沒摔在桌上,眼睛直盯著志銳,詫異道:“什么?!”

志銳無奈的撇了撇嘴,聳了聳肩,“沒錯,就是她。”

我扭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前頭笑靨如花的女子,心嘆,原來隆裕皇后就是她。

隨即又放眼過去仔仔細細地瞅了兩眼,默然地搖一搖頭,小聲嘟囔道:“不像,不像,除了枯瘦,簡直沒一個地方像的,至少……沒那些照片上那么丑。”

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出神,慈禧突然朝眾人問了句:“他他拉家的兩個女兒在哪兒呢?”

志銳忙又用胳膊肘狠杵了我一下,我肩頭一陣鈍痛,這才反應過來,見子玉已經起身要過去,忙也跟了上前,隨后兩人一道跪在地上請安。

慈禧叫我們起了身,關切問道:“不日便要入宮,你們姐妹兩人在家中準備得如何了?”

我不作聲,怕說錯了什么,卻實在難抑心中好奇,余光總時不時的偷瞄著坐在側首的葉赫那拉•靜芬。

子玉彬彬道:“多謝老佛爺關心,奴才和妹妹在家中一切安好,諸事已經妥當,靜待老佛爺旨意。”

慈禧“嗯”了一聲,“如此就好,”輕蹙了下眉頭,又道,“哀家聽說前些日子他他拉家的小女兒從丈高的樹上摔下來了發燒昏迷了一天一夜,”說著,目光就向我投來,柔聲問,“可大好了?”

我回聲道:“已經大好了。”凝目看著她面上帶笑的樣子,可真像極了一位慈祥的長輩,若不是已經知曉她的狠辣心腸,我一定會糊里糊涂地被她感動。

慈禧嘴角一牽,“這樣哀家就能安心了。”

葉赫那拉氏忽然笑道:“他他拉氏,你們姐妹倆既然也都穿了騎裝,為何不也上場跑一圈為眾人助助興呢?”

慈禧滿面笑容,“喜子,你這個主意倒好!”

陷阱!我在巨大的戰栗中哆嗦著身子,心里隨即大呼,完蛋了,既不能硬上又不能駁回,什么法子也沒有,只是埋著頭不敢吭聲。

榮壽公主坐在一側瞥著我,一聲清笑道:“我還以為你多有能耐呢,看來也不過如此嘛,”過了一會兒,她揚了揚眉毛,又道,“我滿族兒女幾乎都是跨在馬背上長大的,騎術不說一定有過人之處,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手吧!今日眾人興致正高,你們姐妹二人何必這樣扭扭捏捏的不像滿人爽朗的樣子!”

我心里恨恨地想,以你那樣的騎術,放在現代就連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上,我可是從小坐在小轎車里長大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要真騎上馬跑起來可就摔死了,一面恨恨地想著,一面看了看她,瞅了瞅葉赫那拉氏,終是只能接著保持沉默。

慈禧笑說:“他他拉•子兮你的身子既然已經大好了,不如就上馬去跑一圈給大家助助興!自個兒也活動活動、松乏松乏!”

不愧是慈禧,一上來就給我下了個這么大的套,大帳里那么多人誰都不選,偏偏選我,還找了一個跟本不能叫理由的理由,要說我身子沒好全,可我也來了,要說我不想活動松乏,慈禧更是一定會不高興,搞不好一怒之下還會趁機懲治我一番。

我實在無路可走,忙磕了一個頭,低聲道:“回老佛爺的話,奴才不是不愿意給大家助興,而是奴才的確不會騎馬。”

榮壽公主冷笑道:“不巧被我說中了,還真是拿不出手!”

葉赫那拉氏輕哼一聲,譏諷道:“都說他他拉氏乃新貴,家中個個能文能武,今日看來,傳聞也不可盡信,大多都是無稽之談,僅僅一項最尋常的馬術就難倒了他他拉家的兩位小主,”又輕輕一嘆,“說來也是,巴圖魯一朝能出幾個,英雄也不是處處都有,即便有也斷不會出在你們這些新貴當中,”她傲然一笑,轉身道,“既然他他拉氏的兩位不成,那奴才就請纓上場給大家助興一番。”

葉赫那拉氏話音剛落,慈禧還未及應允,志銳就站了起來,從后頭緩步走上前來,微微一笑,對慈禧說:“他他拉氏并非無人,臣的兩位妹妹身子嬌弱,奶奶自小疼惜,這才沒有教授馬術一項,”又是一躬身,“臣愿意上場給大家表演助興,只是臣今日沒有騎馬來,恐要借用一下榮壽公主的馬。”

榮壽公主淺淺一笑道:“你可得想好了,我這匹馬雖好,但性子卻烈得很,若是它把你狠狠地從馬鞍上摔了下來,你可別氣惱我沒事先提醒你。”

志銳瞅著榮壽公主,含笑道:“不是烈馬,臣一般還用不上。”

榮壽公主坦然地點了點頭。

聽了志銳這番話真是大快人心,卻又有些為他擔憂,不知道他的騎術到底好到什么程度,若不是好到極點,慈禧最后定然會有說辭。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靜看了。

慈禧點頭同意后,志銳轉身出了大帳。

我心里有些著急,忙不迭走到帳前觀看。

志均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了上來,他面色倒是淡然,對我輕聲道:“別擔心,志銳的騎術那可是一絕,世上只有志銳看不上的馬,沒有志銳訓不服帖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