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不爭一邊剝西瓜子吃,一邊道:“說真的,我一直就沒搞明白,汪直到底為什么要對付你?他嫌錢燒手?”
“你怎么比我還政治白?”唐時錦樂了:“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汪直,他從一開始就想走,或者說他只能走獨臣孤臣這路子,他‘只’忠于皇上,就連我這種萬人覬覦的香餑餑,他都站在我對立面,豈不是更容易取信于皇上?皇上更容易相信他的忠心和赤誠?”
她頓了一下:“而且,我這個人經歷傳奇,他可能確實有懷疑,如果他能找出我身上的秘密,不是更能證明他的能力?更得皇上倚重?所以他想出頭,最便捷的渠道,就是拿我開刀。”
她頓了一下:“但是也無所謂,汪直想要的是位高權重,他手下的人,不可能別無所求,總之,見機行事吧。”
她看了他一眼:“查查這個陳越。”
吳不爭把瓜子皮一扔:“好咧!”
他溜溜達達的去了。
但是查到的消息,并不算好。
據說這個陳越,與汪直是同時入宮的,亦同為瑤族后人,只是比汪直大兩歲,如今也不過二十幾歲。
當初他被挑中伺候元盛帝,但汪直一入宮就進了昭德宮,侍奉當時還是德妃的萬氏,聽說還曾經替汪直認過一回罰,兩人是結拜兄弟,關系十分親近。
后來汪直討了元盛帝的好,升任御馬監太監,又在西廠初建之后,提督西廠,水漲船高,但是并沒把陳越要到西廠,顯然是把他當成內應了。
這恰恰說明兩人關系確實好,互相信任。
這一回,內府衙門這么個美差落到他頭上,汪直在其中,絕對出了大力。
這么親近的關系,看起來,不大好離間啊!
十余日后,陳越到了江寧府。
唐時錦主動示好,帶著徒弟把人一路迎進了驛館。
陳越長相端正樸實,屬于一看就很老實的那種長相,與汪直截然不同的氣質。
寒暄幾句之后,唐時錦就發現不對了。
他對她,居然十分的敬畏?
他表面上八面玲瓏,說話滴水不漏,甚至還有幾分撇清,可是那個下意識垂手的動作,微嫌拘謹的抿唇,都表示他心理上是處于弱勢的。
唐時錦不動聲色的與他套話,還笑問他:“那你可聽說過我?”
“聽說過,”陳越態度從容,只有肢體動作,悄悄的表露出了他的真實心情,他幾乎誠惶誠恐的道:“聽聞王爺在錢塘,生辰時金龍繞青蚨,堪稱神跡……聽聞如今那‘金龍’已是茂盛之極,甚至那一處,收集沖刷過的雨水,可為草木良藥,枯木都可返青……”
唐時錦面上含笑,心里微微點頭。
當年,他肯定親眼看到過金龍繞青蚨,也被深深的震驚過,所以就格外關注那兒的消息。她離的這么近,連她都不知什么收集雨水的傳言,他居然知道。
陳越又道:“聽聞王爺所居的東山,亦是草木格外繁茂,郁郁蔥蔥……”
“說的也是,”唐時錦笑道:“我二徒弟也這么說,當年在茂州,藥材種的好,他說是因為一眼泉水質特別,到了東山,他又說東山的土質好,然后到了……”她假裝失言,笑道:“總之,后來他也奇怪了,說只要我身邊的東西,不知為何就格外好。”
陳越動作都停了,顯然聽的十分認真。
唐時錦一派自然的續道:“就連人,有許多也是這樣的……就好比我那個徒弟,湯蓮生,癱了幾年,本來以為治不好的,但是卻不知為何,一日比一日好,如今完全恢復,堪稱奇跡。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有的人,與我待再久,也得不了多少好處,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么。”
陳越顯然是聽進去了,他的神態更加的恭敬。
而且,他并不是那種“我有求于你,我想討到好處”的心理,而是一種,自下而上的仰望和敬畏。
畢竟只是初見,兩人也沒說多久,唐時錦便告辭出來了。
等吃過晚飯,她就把戚曜靈叫來,給了他一滴稍加稀釋的靈泉水:“你去驛館,看陳越睡著了,就悄悄把這滴水,倒進他嘴里,小心點兒,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戚曜靈應命去了。
唐時錦又把湯蓮生叫過來:“明天,陳越來了之后,你找由頭過來一趟,你要表現的……表面上似乎親近,但心中對我十分崇敬,敬若神明那樣,而且在認識我之前就是如此……能做到嗎?”
湯蓮生笑道:“當然,師父放心。”
一滴靈泉水,口中一點痕跡也沒有,第二天陳越醒來,卻神情氣爽,一路趕來的疲憊,身體殘缺的病痛,竟似乎一夜之間,消失了大半。
陳越乍驚乍喜。
他潛意識中,是深信唐時錦是神仙的。
所以,一發生了這種不可思議之事,他立刻就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唯一特殊的,就是他見到了星宿下界的財神爺!
難道真的與她有關?
以至于,他來見唐時錦的時候,愈發恭敬。
唐時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把穩了。
隔了會兒,湯蓮生過來,把江寧織造司選出的五戶商家的材料送上。
因為陳越識字不多,所以唐時錦把材料交給了他帶過來的人,又簡單與他交待了幾句。
而陳越,他本來就一直在琢磨這個事兒,一聽她叫他“蓮生”,當時就留上了心,不動聲色的觀察了幾眼。
湯蓮生表面上,只是一個聽話的乖徒弟,但是偶樂看向唐時錦的眼神,完全就是信徒膜拜神祗,尤其唐時錦一旦說出啥“金句”,他眼里的光都要溢出來了。
這演技,唐時錦都忍不住要給他點個贊!
太監通常多疑,宮里出來的太監,尤其混的好的,又大多非常擅長察顏觀色。
就因為湯蓮生不是直白的表示出膜拜,而是偷偷的,才顯得更加可信……所以,陳越內心自動得出了一個答案。
湯蓮生出去的時候,陳越使了一個眼色,立刻就有跟著的隨從過來與他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