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他岳父就露出了老江湖的微笑。
唐時錦笑著給他解釋:“你要明白,后宮也是一個勢力場,一旦選秀,就意味著無數的機會。多有這種愿意依仗裙帶關系,更進一步的家族,就比如當年的萬家。所以,他們會一次一次的試,反正每次只找一個小官兒出頭,就算惹惱了皇上,對他們也沒什么妨礙。所以這次炎柏葳把指使之人也揪出來了,就是希望能清凈的久一點。”
許天祿還是不明白:“那皇上為什么不告訴他們,以后不要再上了呢?”
“不能,”唐時錦道:“第一,就算他說了,也還是會有人上,還是那句話,只要有利益,總會有人前赴后繼。第二,很多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說,不然就會激起很多反對之聲。”
看他還是不懂,她跟他道:“我想揍你。”
許天祿道:“別揍我啊師父,我不就是笨一點么!你該習慣了啊!”
唐時錦被他逗樂了,抬手就拍了他一下,然后又踢了他一腳,許天祿也沒在意。
他岳父不忍直視:“懂了沒有?這就叫能做,不能說。”
許天祿:“……”
反正這么一來,又能消停好一陣子。
而且幾年下來,炎柏葳君權漸重,朝臣們也漸漸的不敢造次了,像這種他直接給上書的官員放假的事,要是在登基之初,鐵定一堆反對之聲,可現在,連個吭氣兒的也沒有。
直到九月份,章無極那邊才初見成效,寫了信回來。
那邊建盞確實已經沒落了,手藝還在的一共只有四家了,都已經調集了起來,余外還有三家轉行的,也都愿意再試試,但要推動起來,只怕不是短期內能做到的。
章無極提到,她這邊派出的人,上個月過去征求“技工學校”的意見,這些人都十分反對,他解釋了半天他們也聽不懂,而且建盞本身難度也高,不是可以教的,所以就全都按反對計數的。
余外,章無極還提到了匠籍。
大慶朝如今還是有匠籍的,凡這些工匠,大多都是匠籍,分為民匠、軍匠、官匠,世代不得脫籍,而且子孫后代不許科舉。
唐時錦之前還真沒關注這事兒,乍一聽,還有點驚訝。
所以??
這些人的社會地位都低成這樣了,讓他們去學校教學,他們還反對?守著那小手藝當寶??
而且他們這些人,就類似她建的御窯工匠,還有工部的那些工匠之類的,他們為官府服役,要是官府叫他們教人手藝,他們能不教?他們敢不教??
只不過這樣教,就是一個干活的,連班頭都不算,要擱元盛朝,工錢都不發……他們覺得這樣更好??
她覺得自己應該算滿朝最接地氣的官員了,都看不懂這腦回路。
如今她征求意見的結果,已經差不多都回來了,她也已經放棄了,所以她就讓王慎行幫忙上個折子,請廢匠藉。
王慎行跟她道:“百姓大多愚昧,你要真想讓他們來教,直接召來教就是了,什么事兒也沒有,就因為你太平易了,還費諾大工夫,滿天下的去問他們的意見,他們哪有什么見識,自然不識好人心。”
“算了,”唐時錦道:“我也是一時之氣,結果自打臉……但是工科改變世界懂不,這些人手里,真能做出好東西,能讓生活更便利的,需要鼓勵。所以,先幫他們改善一下社會地位吧,不然沒人愛當工匠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王慎行就幫她寫了折子,代她上了。
這事兒,反對的聲音并不高。
一個是事不關已,第二,勞役之類其實也不影響,就算沒有匠籍,朝廷或者官府,要召還不是一樣召?
另外還有些聰明人,猜到了“征求意見”的結果,覺得這是唐時錦給自己找場子,所以也不想觸她霉頭。
所以,幾乎是唐時錦宣布了征求意見的結果,又為她的學校提名“大慶商學院”的同時,朝上廢止了匠籍。
這是真正的以德報怨。
這讓一干擔心唐時錦強行征人的工匠們,松了一口氣。
然后,就是一干“黑粉的狂歡”了。
其實真要說這些人都是黑粉,也不見得,他們就是難得見財神爺吃癟,趁機八卦一下,笑話兩句,痛快痛快嘴。
這會兒唐時錦已經顯懷了,極少出宮,這種事,也不叫個事,所以也沒人特意跟她說了添堵。
倒是賀延墨幾個,在外頭吃飯的時候聽到了。
賀延墨這個人,親和力是真的強,跟誰都能交朋友。
而且自從當了幾天托,他愛上了唐家多泡酒,天天約著人去喝。
戚曜靈本來還算是個斯文人兒,也都被他同化了,江必安本來就是個糙漢子,也經常被他拉去吃。
有一天江必安進宮,還問她要西紅杮?說是賀延墨想嘗嘗。
唐時錦笑道:“怎么還托到你頭上來了?”
江必安仍舊面無表情,用他獨有的江氏匯報法道:“曜靈跟他說了三回,菜都說了好幾道,就是沒給他帶,他就過來找我了,我從來沒見過這么能說話的人,我不給他帶一個,耳根子休想清靜了。”
唐時錦壞心的道:“我就給你一個,你回頭給他,說你也沒吃過,看他怎么辦。”
“呵,”江必安道:“他會問我要不要咬一口。”
唐時錦笑的不行,然后挑了幾個包起來,讓江必安給他帶回去嘗嘗。
然后晚上他們幾個人就又去吃烤羊。
如今街頭燒烤已成規模,還涌現出了不少老字號,也不知道是多老的字號,反正還真有好吃的。
這些人耳朵靈的很,一邊吃著飯,就聽到不遠處酒樓二樓,一伙人正高談闊論。
有人道:“都說了捐給朝廷,結果我等反對匠師,財神爺就一氣之下收回了,要自己做,結果耗時半年,做了無用功。”
“正是,將匠工與四書五經放在一起教,本就是異想天開,有辱斯文。”
“說的也是,看來財神爺還是只會做生意,辦學這種事情,還是要有才者居之。”
“財神爺可不這么想,這不,還是想自己做。”
吧啦吧啦,哈哈哈哈。
顏開也在席上,他上次出言,險些鬧出事了,這一次,強忍著沒說話。
賀延墨聽不下去了,站起來沖著窗子道:“財神爺再不濟也是財神爺!比你們這些背后碎嘴的小人強!”
陸鳳樓也站起來道:“王爺體恤下情,一心為國,計之長遠,工匠們不讀詩書,見識有限,不懂王爺深意也就罷了,爾等也是讀書人,居然都看不出王爺此舉的意義,怎么還有臉在此夸夸其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