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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茶樓的,大多都是文人,武人通常很少上這種地方來,專為喝茶的。
要是沒有賀老丈那一通侃,他可能會以為是巧合,但因為老丈說了,他就難免要想……這些,難道都是算好了的?連窗外望出去的風景,下一步你要做什么,都算到了,確實不愧是財神爺。
陳劍儒也沒心思多待,喝了兩杯茶,就下了樓。
他也說不清出于什么心理,偏偏不要去書樓和亭子,而是繼續往前走。
一直走到街盡頭,卻隱約聽到了瑯瑯的讀書聲。
陳劍儒腳下一轉,走了過去,就見不遠處遍植新竹,新竹中,掩映著一所唐家學堂。
陳劍儒在外頭聽了聽,這會兒念的是千字文,字正腔圓,一遍之后,便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徐徐的講解,居然頗為jing到。
陳劍儒不由暗暗點頭,心說不想鄉間竟也有如此良師。
但一想又悟了,這一處,本就與旁處不同,就算什么也沒有,也得先有個啟蒙的良師才是。
他正想走,卻見院墻下頭,坐著一個孩子,正拿著樹枝在地上寫著字。
陳劍儒于是走過去問:“你為何不進去,可是無錢交束脩?”
那孩子抬頭看了看他,道:“不是。”
陳劍儒也發現他衣裳并不算差,更加奇怪了,“那為何不去?瞧你也有向學之心,又不是出不起銀錢……”
那孩子站起來就走了。
忽聽一個溫和的聲音道:“老丈,你也說了,他有向學之心,又出的起束脩,不進來自然有不進來的道理,又為何定要當面問他?豈不叫他難堪?”
陳劍儒這才看到,不遠處還有一伙小娘子,可能是圖光線好,都在竹林中坐著,應該是在學刺繡。
陳劍儒便道:“那不知是何緣由?可是得罪了慶王爺?”
那女子就是謝懷瑾的夫人,她本來似乎是不想說的,聽他說了后一句,才盯了他一眼,道:“因為他的父母,曾經在慶王爺的食坊做工,卻偷偷將配方賣給了外人……故慶王爺不許他們再入食坊,但卻并未不許他的兒子入學堂,只是食坊后代入學堂是不收束脩的,旁人要交束脩。他們自覺羞愧,不愿入學堂。”
陳劍儒恍然。
從這一點上來看,唐時錦倒確實大度。
畢竟方子對一個食坊來說,確實是極其重要的。
陳劍儒也沒多問,拱了拱手就走了,再回到街道時,他覺得腹中饑餓,才恍然發現,他本來是想去五絕山莊的,如今居然不知不覺,耽誤到了近午!實在失禮!
陳劍儒便快走幾步,上了五絕山莊,也來不及觀賞桃成蹊畫的畫,就上前遞了帖子。
歸開甫不一會兒就迎了出來。
陳劍儒拱手道:“本官貪看景致,竟是誤了時辰,失禮失禮。”
歸開甫微笑道:“陳大人言重了,初來此處之人,十個倒有八個是如此,歸某已經習慣了。”
兩人拱手互相寒暄過,歸開甫就把他迎了進去。
兩人都是飽讀詩書,倒是相談甚歡,而且出乎陳劍儒意料的是,歸開甫一字也沒提過唐時錦,對他的做法,也沒有評價過半個字,更沒有勸過他半句。
在五絕山莊用過午飯,陳劍儒便辭了出去。
他的弟子方拂曉如今也漸漸年長,已經在此娶妻成親,一直在旁陪著,忍不住問:“師父,你為什么不罵……咳,勸勸他?”
歸開甫呵笑道:“都城這么多人,有的是新朋舊友,難道相爺沒勸?旁人沒勸?我與他不過初識,又何必費這樣的口舌!這種固執之人,勸是無用的,他興許還覺得煩,得讓他自己慢慢醒悟才行……這諾大的財神城擺在這兒,要叫他醒悟,又有何難!”
而陳劍儒退出來,面色卻有些不好。
他如今雖然是貶謫了,但怎么說也曾經是堂堂閣老,到了這兒……歸開甫居然像對普通人一樣,只簡單招待,叫徒弟陪同,居然一點要召集莊子里文人的意思也沒有?也完全沒有為他辦個接風宴之意??
這份不快,說不得,徒然顯得小氣,可是卻梗的他心里難受,連風景都無心欣賞了。
若是歸開甫知道他這個想法,必定要曬笑一聲。
五絕山莊,唐時錦親手建造,“帝師”所在,地位超然,以文會友……他哪怕是閣老,哪怕飽讀詩書,卻從來文名不顯,從未有過傳世的好文章,要不是身為官員,連住進莊子的資格都沒有,他又為何要召集諸人?又為何要為他接風?
所以,陳劍儒雖不自知,其實骨子里,著實是一個傲慢的人。
他急匆匆回了縣衙,倒也沒忘了正事兒,立刻吩咐人去把石碑搬回來。
有他的長隨帶著,下頭人倒也沒有陽奉陰違,立刻就去了,然后空著手回來,稟道:“老爺,奴才們去搬的時候,有人說是皇上的人,過來阻止,說這個碑是皇上當年親手立的,妄動者大不敬。”
陳劍儒愕然:“可是這上頭頗多不敬之語,本官正是為了皇上啊!”
長隨道:“是,是,奴才也是這么說的,但是那人說道,這碑是什么樣的,皇上本就親眼看到過,皇上說‘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就是不許動。”
陳劍儒簡直匪夷所思:“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這話怎能用在這種地方??”
長隨訕訕,“他們確是這么說的。”
陳劍儒長吸了一口氣,煩躁的擺手:“下去吧!”
幾人應聲退了下去。
陳劍儒立刻傳了筆墨,寫了一封折子,叫人送去京城。
寫完已是黃昏,他回了暫居的院落,陳夫人叫人擺上飯來,便笑吟吟的問道:“老爺今兒可去了財神城?可是極有意思?我與婆母約著,想明兒再去一趟呢!”
陳劍儒本就不快,陳夫人尋常一句話,也覺得話中有話,不由怒道:“外頭是這樣,回家還是如此!你倒是叫我消停消停!”
他平素對夫人十分尊重,嗆著嗓子這么一說,陳夫人不由得一噎,然后收了笑,道:“老爺,這兒是梧桐縣,財神爺生身之地!自然處處都是財神爺,老爺不愿聽就莫要出去,又何苦沖妾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