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麓，南楚皇宮，御書房。
楚文帝身著一身明黃，金絲紋繡九龍翻騰，此刻他正身體伏于御案之前，手執御筆，揮毫潑墨。
紙面之上，入眼可見。“天下歸心”，四個一氣呵成的行書大字越于紙上。筆力蒼勁，霸道，力透于紙背，蘊含著橫掃千軍之勢。
“常寺，朕寫的如何？你點評點評？”
楚文帝一雙眼睛，凌厲萬分，向著在他身旁研磨的老者說道。
“圣上，您這恐怕是在折煞老奴，就老奴肚子里面這點墨水，哪敢班門弄斧？想來，圣上寫的字理應是極好。”
這個常寺，若是論其武藝，天下之間，罕逢敵手。可是若論其它？哎，不提也罷。
“啟稟圣上，文淵閣大學士王凌之，殿外求見。”
一身藏青色，面白無須的小太監，躬身進入御書房，用一副公鴨嗓子稟報。
身旁的老太監，目無表情，急忙躬身回道。
“你啊，簡直是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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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文帝頓時感到有些無趣，這寫下滿意之作，卻是無人懂得欣賞。
“臣王凌之，叩見圣上，圣上萬歲。”
躬身走進御書房的王凌之，身子還未走到楚文帝近前，便拂了拂兩邊衣袖，跪倒拜道。
“王愛卿，快快平身。”
“哦？王愛卿回來了？”
“快宣。”
楚文帝頓時來了幾分興致，大學士歸來，那他才剛所寫的這一副字，可算是有了懂得欣賞之人。
“愛卿你這一路辛苦了。”
“此次前去視察堤防，具體情況如何？”
楚文帝微微瞇著眼睛，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王凌之的肩膀。雖然顯示親近安慰之意，可是拍在他的身上卻是令他有些脊背發涼。
楚文帝略顯激動，他快步向前跨出兩步，顯然是想要扶王凌之起身。只是無人知曉，他究竟是顯露真情還是虛情假意。
“謝圣上。”
王凌之余光之處，瞥見楚文帝向他伸出手來，他又哪敢受此禮遇。他急忙迅速起身，躬身垂立一邊。
“對于往年重點災區，以及今年江堤垂危之處，臣已經提前組織兩岸百姓撤離疏散。”
“想來，今年我南楚，將不再為洪災所困。戶部，也稍稍能夠寬裕一些。”
“只是......”
“為圣上分憂，乃是臣職責所在。”
“圣上嚴重了，臣不辛苦。”
“臣此次前去，對沿江兩岸所有府縣皆一一走訪，除個別府縣江堤垂危以外，其它所有江堤皆是十分穩固。”
“只是，隨行監察御史暗中查探。一路其中，有數個知府，知縣，有中飽私囊之嫌。他們棄治下百姓于不顧，侵吞治河修堤款項。”
王凌之伸手取出懷中折子，躬身走向御案之前，將折子遞給守護在一旁的老太監常寺之手。
“嘭。”的一聲傳來。
王凌之身體稍稍向后退出兩步，躬身拱手行禮，欲言又止說道。
“只是什么？直說。”
楚文帝坐會龍椅，端起御案之上茶盞，輕抿一口。之后，他眉頭一凝，厲色吼道。
“老奴在。”
常寺面色一緊，急忙躬身上前喊道。
“將此道折子，立刻交于督察院。傳朕旨意，折子上之人，要嚴查，要嚴辦。若是一經坐實，絕不姑息。”
“這些人還真是好大的狗膽！”
楚文帝目光如炬，盯著折子之上的一眾貪贓枉法官員名單，頓時火冒三丈。他伸手狠狠拍向御案，用力之大，已經令茶盞之中的茶水灑落出來。
“常寺。”
常寺伸出雙手接過折子，躬身倒退，閃身而去。
“哎！”
“若是這滿朝文武，皆如愛卿一般，任勞任怨，不辭辛苦。我南楚，又何愁不興？”
“朕倒是想要看看，還有何人再敢伸手？”
楚文帝面色陰冷，大聲吩咐。御書房之內，瞬間寒氣逼人，令人感到直打寒顫。
“老奴領旨。”
王凌之聞言，他的身體一揖到底，近乎伏地，大聲喊道。
“是嗎？”
楚文帝忽然發問，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不知道他是在問王凌之，還是在問他自己。
楚文帝起身，踱步走到御案之前，目光望向王凌之，略顯感慨說道。
“圣上，如今南楚，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朝堂之上，一片和睦，百姓家中，頗有余糧。”
“這已經具備大興之勢。”
他能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深刻體會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什么話語可說，什么話語不可說，他時刻謹記于心。
“來，愛卿，幫朕看看這才剛所作的一副字，究竟如何？”
楚文帝雙眼一瞇，面色浮笑，王凌之此刻的尷尬與膽戰心驚，他此時視而不見。
“這......”
王凌之冷汗直下，這一句話，他真不知道應該作何回答。
圣上有何心病，他心中萬分明了。只是此乃皇家之事，他又怎敢妄言？這稍有不慎，便是抄家滅族之禍。
他心中如是想道。而在其額頭之上，卻是已經布滿汗滴。
“怎么？”
“朕的御書房，很熱？”
“臣遵旨。”
王凌之小心翼翼來到御案之前，目光望向紙面之上，“天下歸心”，四個大字一瞬之間映入眼簾。
“好大的野心，好大的氣魄。”
“或許是臣這一陣子過于奔波，有些睡眠不足。”
“無礙，無礙。”
“稍作休息便好。”
楚文帝微微有些奇怪，看著額頭掛汗的王凌之，好似不明所以問道。
“回圣上，臣不熱。”
“或許......或許......”
“既然如此，那愛卿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改日，朕再與愛卿一道研討書法。”
楚文帝似乎好像瞬間沒有了雅致，低聲對王凌之下著逐客令。
王凌之渾身顫抖，額頭之上，汗滴好似如雨。
“哦？”
“那反倒是朕的過錯。”
王凌之聞言，急忙躬身行禮，小心翼翼的退出御書房。
御書房之內，瞬間變得寂靜異常。案幾之前，楚文帝一雙虎目微張，緊緊盯著門口之處，久久不語。
“圣上。”
“這......”
“臣遵旨。”
“臣告退。”
“回圣上，已經差人送去。”
常寺依舊面色萬年不變，蒼老，陰霾。
“熬過酷暑，南楚是否會秋高氣爽？”
常寺猶如鬼魅一般，再次在御書房之內閃現，來到楚文帝身前，躬身喊道。
“折子已經差人送去了？”
楚文帝臉色瞬間恢復如常，向常寺問道。
楚文帝嘴角微翹，沉默不語。他的目光依舊望向遠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警告，朕已經給過于你。”
“若是你依舊不識抬舉？”
楚文帝望向御書房之外，那里艷陽高照，那里綠樹成蔭，那里知了聲聲。他問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也不知他具體是何用意。
“定然如圣上所愿。”
常寺微微躬身，也不知道他是聽懂，還是未聽懂。
宮門口處，王凌之輕輕回首，目光望向在陽光之下，金碧輝煌的南楚皇宮。
“呼。”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心有余悸。
“可別怪朕。”
楚文帝閉上雙眼，御書房再次安靜下來。
詭異的安靜，令人毛骨悚然。
“速速回府。”
王凌之對家仆吩咐，語氣之中，萬分急切。
宮門口候著的家仆，見到王凌之出了宮門，急忙上前行禮。
剛剛一瞬之間，他猶如從鬼門關處往返。
“老爺。”
馬車徐徐，消失在宮門，隱沒于街角。
臨安城上空，忽然陰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