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可以確定的是,趙匡胤的確沒有要孟昶命的意思,但是對花蕊夫人,他絕對有霸占之心。
作為一個皇帝,在這個時代幾乎沒有什么可以讓他顧忌的,也沒有什么能制約他的玉望。
唯一能限制皇帝的,就只有他自己內心的道德。
他迷上了花蕊夫人,然后下面的人辦事,就會迎合他的心意。
至于借著孟昶生病要他的命,趙光義雖然值得懷疑,但哪怕是他故意安排下去的,趙德昭也不能揭破。
因為這一切的源頭,是從趙匡胤的心意來的。
這件事不能再追究,只能幫忙掩飾,不能讓任何人懷疑趙匡胤謀害孟昶的可能。
既然把話挑明了,趙德昭也就見好就收,否則把這個老爹和叔叔說的面子掛不住了,轉過來揍他一頓,這就冤枉了。
所以,他立即遞過去了一個臺階給他們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英雄也應美人配,爹爹一代豪杰,自然要比那孟昶更適合花蕊夫人。
但想要得到花蕊夫人,并不需要孟昶死,我們只需要透過下人將這個意思透露給李太夫人,李太夫人會如何做呢?”
孟氏一族,除了孟昶,還有數十人。
這些人如今都在宋朝的控制之下,趙匡胤一言可以奪生死。
在這樣的時候,凡是有點頭腦的,都會選擇犧牲花蕊夫人一人,讓孟氏一族能生活的更好。
趙匡胤是封建家長心態,趙德昭以為自己說的很緩和了,但是在趙匡胤看來,自己的歪心思被兒子看出來,兒子還出謀劃策幫他泡妞,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所以,出乎趙德昭的意料,趙匡胤一下子起身,就撲了過來。“許久沒有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日我……”
要是以前的趙德昭,肯定是打死也不跑。但是現在的趙德昭嘛,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看到趙匡胤怒氣沖天奔來,趙德昭像兔子一樣拔腿就跑。
邊跑他嘴里還在邊叫:“明日我就讓那幫混蛋每天去秦國公府溜達,拜訪花蕊夫人。給他們施加足夠的壓力,他們恐怕會親手把花蕊夫人送到爹爹手中……”
等趙匡胤追到門口,趙德昭已經跑的遠了,他還專門往沒有燈籠的地方跑,眼見追不上了。
趙匡胤也知道臉面掛不住,并不是真想教育兒子,見他跑掉,也就不再追,回身進了大殿。
“這個混小子,越大越不省心,這副無賴相,也不知學了誰。”
趙光義喝了一口酒,壓住了內心的失落,笑道:“原本我還怕他心眼太實,容易受騙,現在見他通竅,這心也就放下了。”
對趙德昭的心有沒有放下不知道,但是對花蕊夫人的心思,絕對是放下了。
他很清楚,這個時候不能跟這個哥哥爭女人。
他是兄長,但現在也是皇帝。
可是想到花蕊夫人的迷人身姿,他的心卻難受失落,涌起了一股強烈的破壞感。
我得不到,那就毀了她!
當然,這種陰暗的心理趙光義一直隱藏的很好,甚至是故意壓制這種心理。
福寧宮門廊處,一群內侍看到趙德昭偷笑著被皇帝追了出來,驚的目瞪口呆。
看到這一幕,佟亮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二哥長大了啊!”
以前的趙德昭,對趙匡胤恭敬有余,親近不足,現在看似頂撞了皇帝,但皇帝也是個父親啊!
在一隊太監的引領下,趙德昭出了后宮,一路上都是笑容滿面,故意跟內侍們攀談。
幾個太監也有意跟他親近,逗趣地說起了最近的一些趣聞。
“二哥,最近可聽說了雄武軍指揮使王繼勛被官家訓斥的事兒?”
“王繼勛……這個名字很熟……”
佟亮立即說道:“二哥,如今朝中有兩個王繼勛,一個是國舅王繼勛,如今領彰德軍指揮使,由于身體不好,一直在開封府邸休養。
吳少監說的王繼勛,出生平陸,曾在李守貞麾下任牙將。他武力超群,擅使鐵鞭、鐵槊、鐵楇,外號王三鐵。
在隨軍平定荊襄期間,他立下大功,又因有勇無謀,被官家分派到河北組建侍衛騎軍驍雄軍及侍衛步軍雄武軍。”
趙德昭在腦子里搜索了一所這兩個人,終于有了一點印象。
國舅王繼勛是趙德昭原本的記憶,但是另一個王繼勛卻來自歷史記載。
他點了點頭,平靜問道:“這王繼勛又鬧出了什么事兒?”
吳少監論職位比佟亮還要高出一級,面對趙德昭雖然巴結,卻也不卑不亢。
他跟趙德昭并肩而行,笑道:“他最近得了怪病,手腳時常抽搐。有妖醫說要吃人肉才能治病,他就在河北當地抓了兩個童女殺了吃了。
河北當地民眾惶恐,地方官員管轄不住,只能稟報官家,官家召王繼勛進京,他竟然還帶了一箱人肉干獻給官家,被官家訓斥了一頓。”
趙德昭的聲音越發平靜,露出淡淡笑意。“他若想巴結官家,也該把自己的兒女做成人干進奉,拿別人家的孩子進奉,算什么心誠。”
“那可不是,何況官家什么沒有,怎會稀罕一箱人肉干。”
出了宮城,一眾內侍還堅持把趙德昭送到了東宮門口,才告退離去。
一進門,趙德昭臉上的微笑就消失了。“佟殿頭,你今日也忙活了一天,早些休息。明日若不下雨,就去農莊瞧瞧。”
“諾。”
內侍高班薛授迎了過來。“二哥,諸位哥兒都回去了,過兩日是石保吉的生辰,約了二哥去做客,還說明日送名帖過來。”
“我知道了。”他率先向中院走去,佟亮揚了一下手,薛授和幾個小太監立即跟了上來,準備侍候趙德昭洗漱,休息。
看到后殿偏殿的燈還在亮著,徐永昌守在門口,趙德昭擺了擺手。“都下去吧,我晚些再洗漱。”
徐永昌見趙德昭回來,卻依舊沒有忘記使命,守在書房門口。等趙德昭走近,才躬身行禮。“見過二哥。”
趙德昭點了點頭,走近了書房,看到裴格安和四姐兩個人并排坐在書桌前,兩個人不知道寫了什么東西,四姐像個小女孩一樣不停撒嬌。
見到趙德昭回來,她有些不好意思,恢復了淑女的嫻靜。“見過二哥。”
“一家人,不必多禮。你們在說什么?”
裴格安笑道:“我設計了胸罩和內庫,小丫頭有些不好意思了。”
趙德昭望了四姐一眼,卻沒有笑出來。“你們繼續,我去練會兒武。”
原本想要找裴格安傾訴一番,可是四姐在,趙德昭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不再他人面前表現出來內心的憤怒。
聽到王繼勛這個名字的時候,趙德昭深埋的記憶就被挖了出來。
這個五代十國時期著名的食人魔,在他心里從歷史變成了現在。
人之異于禽獸,就因為有道德感約束本性。
絕大部分的人恐怕是寧愿餓死,也不會對同類下嘴。
可是有些人,卻跨越了這層底線,變的禽獸不如。
趙德昭難以想象,王繼勛有多粗的神經,才不會在乎吃的是同類。
當然,他憤怒并不是因為王繼勛,因為這樣的人,對趙德昭來說,根本不能稱之為人,也不會將他視為同類。
他憤怒的是這個時代的麻木不仁,是這個時代的道德淪喪。
所有人似乎都沒有把吃人當做稀奇事,認為天經地義,這才是趙德昭憤怒的根源。
可是撼山易,撼人心難。
想要改變這個時代人們的認知,糾正他們的思想,絕不是發火,殺人,就能改變的。
他有一種無力感,這種無力感讓他念頭不得通達。
他憤怒自己太弱小,無力改變。
在演武場這里,趙德昭將自己折騰的精疲力盡,才讓內侍去準備熱水洗澡。
每個人都看出了趙德昭的心情不好,佟亮和劉小不在,也沒有人敢開口問他,只能小心翼翼伺候。
洗漱完畢,趙德昭回到了寢殿,裴格安已經洗完了,穿了一個小肚兜睡在房子一樣的拔步床上,兩個小宮女幫她扇風
見趙德昭進來,她擺了擺手,小宮女就連忙站起身來,下了兩層臺階,才下了床,不敢看趙德昭露出的胸膛,低著頭退了出去。
趙德昭脫掉了鞋子,上了床的裙邊,在外間脫的只剩一條牛犢褲,這才真正上了床,然后躺在了竹席上,長舒了口氣。
裴格安拿起了蒲扇,輕輕幫趙德昭扇著風。“今日的事情辦的不順利?”
“很順利啊,歷史已經改變,只是不知道改變了多少。”
“那你為什么一副想殺人的模樣?”
趙德昭楞了一下,驚愕道:“我表現的那么明顯嗎?”
她嘻嘻笑了起來。“我跟你當了快二十年夫妻,你心情好還是不好,我一眼就能感覺出來。你生氣的時候,臉上看不出來,但是眼神很冰冷。”
趙德昭笑了笑:“原來是感覺出來,不是看出來的,我還以為自己的城府太淺呢。”
“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幫你走出思維的盲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