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場試驗田的進展十分順利,兩天不到的時間里,公主的百人隊就在沙坡上開辟出了四塊錯落有致的平地。每塊面積不大,差不多二十米長寬,正適合用來驗證效果。
不得不說,這些人在務農上確實頗有經驗,趕牛、松土、整平都做得有模有樣,省了夏凡不少功夫。
等到木匠做好龍骨水車后,下一步就能進行灌水與晾曬平底了。
而另一邊,夏凡也終于等到了第一位接受他邀請的考生。
“在下孫昊天,賀州人。夏大人,您在信中所說的話可當真?”對方見面后第一件事便是確認他的承諾是否算數。畢竟下一次士考直接入選樞密府這種好處未免太誘人了些,至于俸祿、職位這些反倒排在了后面——能在士考中將銀錢借給陌生人的考生,家庭情況顯然不會差到哪里去,他們所看重的,正是一個結交的機會。只是這些人完全沒料到回報會來得如此之快,而且這般直接。
夏凡也沒有多費唇舌,直接請出了公主殿下來做證明——在這個時代,皇家的身份比什么大餅都有效,或者說,寧家人的點頭便是世間最令人信服的餅。孫昊天就這樣加入了樞密府的臨時工行列,成為了令部第一個新入職的員工。
事實證明,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接下來的幾天里,陸陸續續有感氣者抵達金霞城,即使人暫時來不了,也都寄來了回信,以表示祝賀之意。盡管夏凡已經做好了班底拉胯的準備,但他發現這些人除了不善長方術外,其他各方面水平都還在水準線之上,比如言談舉止、待人處事、自理能力等等,不說是十五到二十歲之間的佼佼者,至少也能看出受過良好家教的影子。
而方術水平是可以后天提升的。
如今夏凡走進樞密府,令部大堂里已不再是冷冷清清,大家老遠便會沖著他拱手行禮,而他也會點頭回以笑意。樞密府確實有各種毛病,但有一點夏凡還是挺贊同的,那就是這兒不必過多講究禮節。
現在的令部除開魏無雙和洛悠兒兩位支持者以外,決定留下來的“準方士”已有四人,加上拉攏來的師父趙大海,以及以李星為首的“刑偵隊”,他手下可調動的人手達到了二十之數,總算是緩解了光桿司令的困境。
令部這一系列的變化,自然也被其他三部的從事看在眼中。
樞密府的主殿密室中,學部從事文行遠、財部從事權古、錄部從事薛知更,以及其余六品方士齊聚一堂——他們不為別的,正為夏凡的事情而來。
“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私招方士,讓一群不倫不類的人隨意進出樞密府,你們二位就這樣看著不管?”文行遠率先敲著桌子怒斥道,“這簡直是目無法紀、胡作非為!老夫定要向總府告上一狀!”
“文老息怒,夏凡確實可惡,但您這方法恐怕行不通。”薛知更摸著胡子道,“我看那夏凡壓根就沒有報備總府的意思,換句話說,那些人也根本算不上方士。如果只是招雜務或差役的話,令部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那他的錢從何而來?”文行遠瞪向權古,“你應該沒暗自給那小子批款吧?”
四位從事中只有權古上任最晚,年歲也才四十出頭,此時面對文老的責問也只能賠笑道,“我怎么敢啊。不如說就算他是元大人正兒八經提拔上來的,我也不會胡亂給他錢花。就連上面批給他的雷擊木,都在我庫房里存著呢。”
“一個方士的俸祿,供不起這么多人,”薛知更判斷道,“他的背后必有人支撐。”
“不會……是公主吧?”
這話一出,現場頓時陷入了沉寂。
“那位殿下……你們誰去拜訪過了?”文行遠望向眾人。
“我去過。”
“我也是。”
兩位從事先后回道。
“她的態度呢?”
“老實說,不冷不熱。”權古斟酌了下用詞,“但也挑不出什么問題。她畢竟是公主,跟樞密府扯不上太多關系。倒不如說,她對當地世家的依賴程度要大過官府。”
“問題是據老夫所知,她對王家的態度也相差無幾。”文行遠皺眉道。
“您確定?”權古訝異的問。
“所以老夫才特意問你一句,以免大家有所誤會。”
“這……不太合常理啊。”財部從事納悶道,一個公主,仆從侍衛上百人,除開吃穿用度外,還有一座山莊要打理。如果沒有源源不斷的進項,要不了兩三年就會坐吃山空。
而這來源無非有三:一是官府補助,二是家族支持,三是當地世家供養。可廣平公主在宮中并無靠山,還對王家不冷不熱,這是打的哪門子主意?
只靠官府的那點例錢,最多也就夠個基本開銷,根本維持不了華貴的生活。
高山縣的變故令夏凡借助公主之力一步登天,可光憑這一點,公主就要用自己的家底來支持夏凡?
這種事聽起來就很荒謬。
“你最好去查一下,不止是城里的世家,還有那些商鋪、錢莊。”文行遠說道,“如果有資助夏凡者,讓他們都斷掉。不管他的錢從何而來,只要堵住源頭,他這把戲不可能一直玩下去。”
“我也是這么覺得。夏凡此舉無非就是想攢點本錢和我們討價還價而已。”薛知更附和的點點頭,“只要我們不讓步,他難不成還能一部頂替三部來著?”
“哼,別忘了令部還要處理邪祟事件的,那才是他的真正要害。”文行遠冷笑一聲,“拉攏些烏合之眾看似熱鬧,等到邪祟一來,那幫人就知道后悔了。當然,我們也不應該放任他表演,否則會對其他新晉方士有所影響。”他看向權古,“你從庫房里拿一部分銀子出來,看看能不能收買幾個人為我們打探消息。”
權古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這種開銷肯定不能寫入賬簿,最后估計還是得落到他自己頭上。只是學部從事資歷最老,對方既然已經開口,他也只好無奈應下,“我盡力而為。”
“世家那邊或許亦該通個氣,好讓大家知道樞密府的態度。”見三位從事敲定方向,下面的方士也開始活絡起來。
“不錯。我們甚至可以知會地方官府,讓他們假報邪祟案件,好令夏凡疲于奔命。”
“哦?這是個不錯的點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似乎認為對方已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就在這時,一個不合拍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暢談。
“諸位大人,我認為那些都是細枝末節,根本無法取得一錘定音的效果。”
文行遠循聲望去,發現對方正是已部的六品問道,章崖。
“什么叫細枝末節?對付這種人不就該步步緊逼,讓他無計可施嗎?”有人不服道。
“話說回來,夏凡那家伙正是被你放給令部的吧?”
“你有什么看法?不妨說出來。”文行遠抬起手,示意其他人安靜。
“文大人,”章夫子朝上官拱拱手,“錢這種事情,可多可少,他能撐多久誰也沒底——或許是兩三個月,也有可能是兩三年。問題是兩三年的話,那些新晉方士能一直不出學部嗎?”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還有邪祟,他召集的那伙人有可能殞命當場,但萬一被他們解決了呢?豈不是進一步堅定了他們的信心?”
“前面這幾種手段還能嘗試一番,后面的則連嘗試的必要都沒有。”他不屑的掃了那些方士一眼,“我們樞密府的事,什么時候要求著世家來支持了?至于讓官府假報案件更是荒唐,若是被夏凡查到,豈不是故意送把柄給人家嗎?”
“依下官所見,情況只所以會變成這樣,緣由僅有一個!”
“是什么?”文行遠問道。
“樞密府內群龍無首!”章夫子直截了當的回道,“如果有府丞在,我們又何必弄這么一出。直接把他調走,或解除他的一切職務,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周大人已調往京畿,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薛知更不以為然道,“按照上面的效率,下一位府丞的任免還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再說了,夏凡已是令部從事,他若強烈反對的話,這事不一定能成。”
按照慣例,新府丞至少要獲得兩部的支持,但四部之間的實際地位并不一致。就好比朝廷六部中只有吏部尚書才有天官之名一樣,樞密府內地位最高的無疑是令部,總府顯然不希望看到承擔除祟任務的核心部門不接受自己府丞的情況發生。
“慣例確實如此,但也存在特殊方法,”章夫子不慌不忙的解釋道,“根據樞密府典律,若當地發生重大險情且某一級官員缺失時,緊急情況下可按職位、官齡等順序依次填充。”說到這里他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上司身上,“而所有從事中,就數文大人您的資歷最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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