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一張標記著過去十到二十五年間邪祟案件的金霞城輿圖被懸掛起來。
這些記錄中關于魎怪的共有二十六起,魍鬼四起,魅十五起,妖一起,合計四十六起。
如果分別查閱這堆案件,很難看出彼此之間有什么聯系,但放在一張地圖上時,洛悠兒和魏無雙立刻發現,魎怪的分布十分凌亂,可謂到處都是,但鬼和魅的標記則要集中很多。前者全部位于海灘,后者分別是城南四起,城北碼頭五起,剩下的則散布于外城與周邊郊野。
“竟會如此接近……”魏無雙驚嘆道,“夏兄你的意思是,這些邪祟頻出的地點,有可能就是敵人的窩藏之所?”
“不錯,人的行為會導致邪祟發生,反過來也能從邪祟的多寡來推導人的行為。”
夏凡用粘上朱砂的筆,將以上三個地方畫上了紅圈。“魎怪多是動物,所以分布沒有規律可循,但魅和魍鬼就不一樣了。”
他們在青山鎮遇到的邪祟便是魅——死去的意識、或者說氣長聚不散,最終引發異象。它不需要尸骸本身,自己便可獨自成型。
至于鬼,則常以尸體為基礎,攻擊性更強,形成難度也更大。
從數量上看,兩者的比例也符合這一特性。
至于為什么要選擇十到十五年間的案件,原因也很簡單,至少在那段時間,高山縣處于邪祟低發期。當時的知縣在病死之前,應該都沒有選擇與王家同流合污,同時夏凡相信像高山石窟那樣的遺跡,也不可能在申州遍地都是。
若不能把人運到他地處理,金霞的邪祟案件必然會呈現出增多趨勢,一旦放到十五年這個尺度上,時間自會將所有線索都串聯在一起。
“大人,卑職認為……東海幫藏匿于海灘的可能性不大。”加入夏凡的團隊后,李星第一次開口發言。從措辭中可以聽出,他還是頗為謹慎的。畢竟過去他是捕快,而非方士,光是身份就天差地別,更別提頭一次參與樞密府重大任務了。
他來金霞城的這段時間里,做得最多的就是惡補邪祟相關知識。
夏凡卻
不會因為身份而看輕對方,“說說你的想法。”
“是。既然塢幫和東海幫外圈成員都無法知曉其藏身地,那么它必然不會引人注目。要么位于地下,要么隱藏在群樓之中。”李星邊思索邊說道,“海灘下方松軟,不適合開挖溝渠暗道,而上面又平坦空曠,且經常有燒鹽者路過,東海幫應該不會選擇常聚于此。”
“我想這里多鬼的原因,是因為海邊適合毀尸滅跡。”他最后總結道。
“毀尸……滅跡?”洛悠兒打了個顫。
“只要漲潮時扔下水去,大海就能帶走證據,哪怕之后再沖回來,遺體也多半難以辨認了。”李星點點頭,“事實上不光是海邊,大湖、暗河、乃至深井都是不錯的選擇——呃,我的意思是,我經常處理類似的兇案。”
夏凡笑了笑,他的想法和對方不謀而合,“那么還剩下兩個地方。碼頭邪祟多不難理解,那邊聚集著眾多幫派,經常為搶地盤而大打出手,人流復雜,確實適合藏身。”
“至于城南嘛……”說到這里他也有些疑慮,從地圖上看,城南算是金霞城的“富人區”,酒樓店鋪不少,還有不少三層的青磚樓與圍墻大院,沒料到這里的邪祟事件竟僅次于內河碼頭。“看上去并沒有太好的藏匿地點。”
“那我們主要搜索碼頭區域?”魏無雙問。
“不,保險起見,分兩邊調查好了。”夏凡做出判斷道,“碼頭人多眼雜,方士去就算喬裝打扮去也容易被識破,那邊就交給黎和山暉搜尋,主要注意街角暗巷與有人把守的地方。”
“城南則由趙大海和李星帶隊,根據卷宗記錄查下當時的案發地點,若發現有任何可疑之處,記得立刻回來向我報告,千萬不要和敵人發生沖突。東海幫的藏身之所中極有可能存在感氣者。”
“放心吧,這點不用你小子提醒。只要有風吹草動,我一定離得遠遠的。”趙大海扣了扣耳朵道。
“東海幫在金霞城為非作歹,惡貫滿盈,已嚴重影響到城市的安危與當地居民的生活秩序。將他們繩之以法,本應是官府的職責,但在王家的庇佑下,他們不僅沒有得到懲處,反而將手伸到了周邊縣城。”
“既然官府不行動,那就由樞密府
重振法紀!這一次,我們要將東海幫窩點完全搗毀,把他們徹底拔除!”夏凡朗聲道,“此次調查行動名為「撥云」,我在這兒等各位的好消息。那么,助各位一帆風順,開始行動!”
“是!”李星等人拱手道。
“你小子……長大了。”趙大海笑笑,隨后朝門口走去,“還別說,為師覺得這身方士袍挺適合你的。”
黎最后一個離開。
在那之前,她凝視著地圖上的一點,看了許久。
那也是所有邪祟事件中,唯一一起被記錄為妖的案件。
根據卷宗記載,對方似乎是一名貓妖,曾混跡于鬧市區許久,幾乎和周邊人群完全融為一體。
直到她因為沖撞樞密府的信使而被發現破綻。
沖撞的理由不是因為仇恨或敵意,僅僅是因為當時有緊急信件需要送達,信使進入城區后一路策馬奔行,絲毫沒有減速,在經過鬧市區時,正好有一名孩童擋在了馬匹面前。
不知出于什么理由,錄部并未將這一段隱去,而是完整記錄下來。
結果是孩童被救下,貓妖被撞傷,信使不得不勒停了馬匹。
如果只是如此,這個意外或許還不會引起太多關注。
但偏偏孩童跑過去想要扶起被撞傷的貓妖,并摸到了她藏匿于背后的尾巴。他當時在驚嚇之余,喊出了這一發現。
最終貓妖被樞密府抓捕,并于鬧市區處決。
此事距今已有十二年之久,無論那條沾有妖血的長街,還是當時的圍觀者,現在都已不復往昔的模樣。
夏凡本想要說點什么,但黎用眼神制止了他。
她仿佛在告訴夏凡,不必為了這種事而擔憂她。
在那雙金色的雙眸中,他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極為復雜的情緒,其中有憤怒,有遺憾,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對他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