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堡某處地底。
高爾舉著火把,跟隨長兄沿石梯一路向下。這里的設施不知道是何時修建而成,但年歲顯然已經相當久遠了。無論是墻壁還是地面,都布滿了一層層青苔,污水在地面流淌,發出腐朽難聞的氣味。
“哥……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地下水渠實在沒什么好看的吧。”
聽著空蕩的滴水聲和偶爾傳來的一兩聲怪叫,高爾忍不住小聲道。
如今反抗的工人已全部落入他們之手,接下來理應是快樂的“還賬”時間,他實在不想跟著大哥在地下水道里玩探索游戲。
何況這些錯綜復雜的水道并不是什么風光怡人之地,城市里經常有傳聞說地下藏著怪物,每年都有好幾名清道夫被怪物掠走,生死不明,高爾實在不明白對方為何要拉著他來這里。
“蔚藍堡是一座修建在海邊的城市,所以排水工程會修建得格外龐大。而我們所處的這個位置,是城市水渠的中心,也被稱之為地下井湖。”菲利普回道,“落入城市的所有雨水,都會匯聚到這里,當海上的風暴席卷蔚藍堡時,它還可以由法師驅動水輪加速排水。”
“好吧……”高爾將火把挪向腳邊,確實能看到石階邊是一口深井,下方水流聲嘩嘩不絕,卻不知道它究竟有多深。而且單憑一根火把的光芒,甚至無法瞧見對面的磚砌井壁,這足以說明井體的尺寸足夠寬闊。“不過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多點耐心,高爾。”菲利普平靜的說道,“你猜修建這樣一個排水設施需要多少人力?”
“呃……一千?”
“足足三萬人,修建了約五年。他們都是奴隸、半獸、罪犯、戰俘……其中還有不少精靈。當興建一座新港口的決定在貴族和大商人之間達成共識后,他們便被一車車運到了這里。”管事像是在說一個有趣的故事一般,“設計者是大名鼎鼎的歐.亨利,他主持過太陽港和飛堡的建造,所以在建造蔚藍堡時,亨利先生的經驗更加豐富,直接使用了一種新的建筑材料。”
“什么材料?”高爾耐著性子道。
“人體。”
聽到菲利普的回答,他猛地打了個哆嗦。
“你、你在說什么啊……”
“死后的勞工不能亂扔,否則容易引發疫情。拋到海里似乎簡單,但幾萬人的數量就另當別論了。”菲利普放下提燈,開始敲擊墻面,咚咚的聲響在井中回蕩,仿佛某些野獸的腳步聲,“人體富含油脂,很適合在密封情況下粘結土壤,而且骨頭可以埋藏千百年不壞,是結構中最穩固的支架。正是憑借這一經驗,蔚藍堡的建造速度要遠高于其他海港。”
哪怕是高爾,也感受到了一股反胃的沖動。
拿人來做建筑填充?
這也能算新技術嗎?
歐.亨利這個名字他聽說過,似乎還因為技術精湛接受過國王與教會的嘉獎,聲望和地位都屬上層,但做的這種事情簡直比地獄的魔鬼都可怕。相比起來監工干的那些事簡直是小兒科了。
“哥……你是從哪里聽到這些傳聞的?”
“當然是圣宮。另外這不是傳聞,而是亨利先生親口所述。”當敲擊聲發生變化時,菲利普將手指插進磚縫中,輕松一塊塊石磚抽出。不一會兒,井壁便露出了內部灰褐色的泥土。“我們選擇在蔚藍堡行動,也是經過充分考量的。雖然邪魔的本體可以由泥土、木料構成,不過人體殘骸是更合適的原料。這和煉金是一個道理,想要得到最完美的成品,原料也應該盡可能追求上層佳品。”
行動?邪魔?
不對……他到底在說些什么啊?
百果園的管事不應該是個為老板管理雇工的職務嗎?怎么就扯到了邪魔?
高爾正待張口詢問,忽然渾身的血液都為之一凝,一股寒意直沖頭頂!
他看到對方的手指似乎破裂了。
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下,菲利普的指頭上不光能瞧見暗紅色的血跡,甚至還露出了一小點白色的硬物!
但他本人卻毫無察覺,以及扣弄著那些泥土,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一般。
自己……這是眼花了嗎?
高爾不敢將手中的火把湊過去,只敢緩緩貼近墻壁,將手背在背后,學著對方的樣子扣了扣磚縫。
那一瞬間,高爾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
石磚拼接得極為牢固,并沒有因為漫長年歲而變得脆弱不堪。他頂到指甲發痛,也無法深入縫隙一毫!
可菲利普卻像捏豆腐一般將它們從井壁上剝離開來!
自己的那位長兄什么時候擁有如此神力了?
不……這個問題并不準確……
高爾猛然發現,眼前的這名男子著實有些陌生。
“哥……”他忍不住后退了兩步,“你還記得我們是什么時候……成為兄弟的嗎?”
“二十二年前,北郡孤兒院。之后被無名商會收養、習字,最終專賣給阿齊厄閣下。”菲利普轉頭看向他,“我說得沒錯吧?”
“但他從來都不會這么回答我……”高爾咽了口唾沫道,“因為孤兒院的生活是他最不想提起的回憶。”
此人絕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菲利普!
“哦?這倒是情報未提及的點。”菲利普竟沒有反駁的意思,“你接下來是不是想問我究竟是誰?我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我曾有許多外號,死徒、背叛者、邪術師、傀儡指頭……但老實說,都不夠讓我滿意。希望在這次大戲之后,我能有一個更合適的稱號。”
高爾宛若身處一場噩夢之中。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為什么跟他走了這么久,直到現在才注意到他的異樣?
他又是從什么時候變成菲利普的?
望著對方空洞的眼神,高爾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逃!逃得越遠越好!
但轉過身的瞬間,一只手便從后方扼住了他的脖子。
高爾拼命掙扎,想要掰開對方的手指,可那只手宛若鐵鉗般牢固,無論如何都無法拉動分毫。
他試圖求饒,喉嚨里卻發不出一句聲音。
“別擔心,不會痛苦太久的。”
菲利普將他提到井邊,隨后松開了手。
高爾慘叫著跌入深井底部。
不一會兒,下方便傳來了啃噬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