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之日,天藍若海。寬大的白灰壇場上,左右各站著數百人,皆是南昭文武官員。
三月,該是春花浪漫綻開時,在宮中壇地上空卻透著股沉悶與肅殺之氣,很是令人喘不過氣來。
一位靠后的大臣攏袖掩嘴,對旁人小聲道:“小皇帝是不是瘋了?”
“胡說什么。”他的友人一甩袖子,打開了他的手,輕斥道:“皇上重開祭壇,是為拯救天下蒼生!”
“百年不見魔,千年不見仙。現在魔軍入侵,祭個人上去仙人就會重現于世?我可不信。”
“欸,”他的友人也嘆了口氣,“死馬當活馬醫,且看著吧!若此回不成,魔軍繼續南下,我們這顆腦袋怕是保不住了!”
這時,高高的祭壇之上響起轟鳴鐘聲,人耳聽來蔚為神圣,宛若天音。這鐘連撞三下,響徹云端,便見一人從紅墻外步行而來。
南昭人皇兩年前登基,今年剛滿十七歲。黑發高束于金冕之中,面若冠玉,目如流星,無紋玄袍顯其頎長纖細,身無多余裝飾,但行走間無不散發著尊貴之感。
大臣們只瞥了一眼,便紛紛跪下,以頭伏地,大氣也不敢出。
祭壇上,鐘聲乘風直入云天,又下冥地,撞到第十二下時,人皇已登上祭壇最上。
鐘聲既止,奏樂即起。比樂聲來得更快的是雷聲。晴空之上,轟隆滾雷。眾人垂頭,眼睛望著對地面,不敢抬頭,心中生出了驚異之感
先前說話的臣子忍不住側頭看去,只見宮墻處又有兩人走了進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女子,著一身曳地白衣,手腳上束有鐐銬,各拖著一顆鐵球。她每走一步,鐵鏈就會在她的肌膚上勒出更深的傷口。光著腳一路走往祭壇,石地上也就落了一地的紅花。
哪怕如此,她也昂首挺胸,直視前方,儀態未損分毫。
跟隨在她身側的,是一位高大的男子。男子著蟒紋黑袍,腰配長劍。女子走得很慢,他亦步亦趨,雙手垂下,緊握成拳。
鈞天廣樂伴著陣陣滾雷,卻不見一點雨水,但隨著白衣女子登上祭壇階梯,萬里晴空便在這片刻間昏暗了下去。
第一滴雨落了下來,接著雨絲就從高中落到這灰白壇場上。
好些人都忍不住抬起頭來,他們朝祭壇望去,但這大雨來得太快,遮蔽了視線,已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女子登上了祭壇,黑袍男子用鐵鏈將她綁在壇上正中的白玉柱上。女子抬眼朝他看去,男子卻刻意沒看她,只皺了皺眉。
“時至——”
天師報時,樂聲停,只余編鐘獨奏。
黑袍人抬手撫上劍柄。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拔劍出鞘,直指白衣女子胸口。
雨幕之中,劍尖發顫。
人皇本跪于柱前,此刻忽然起身,轉眼便從黑袍人手中奪過了長劍。
黑袍人就像是被抽取了力氣,跪倒在地,只聽人皇道:“閉上眼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手腕微動,長劍就刺入女子胸口,直觸玉柱,白衣頃刻染成鮮紅,像是盛開了一朵燦爛至極的紅花。
人皇嘴角揚起,朝著天空張開雙手,大喊道:“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你若不現身,我便繼續殺!我要殺千人,殺萬人,直到這世上一人不存!”
他朝空中嘶聲呼喊,他在雨中瘋狂大笑。
壇場上的眾人都被這笑聲所動,他們望向祭壇,望向空中,期待能發生奇跡。
少年不斷大笑,笑容扭曲了他的面龐。笑著笑著,空中竟真出現了一道黑影。這黑影如同一道流星,從天邊劃過,直沖祭壇。
人們個個抬起頭來,顫抖著聲音道:“顯靈啦!上天顯靈啦!”
“是仙!仙人聽到吾帝的召喚!”
“南昭有救啦!人界有救啦!”
人皇也望著那黑影,卻皺起了眉頭。他回手拔出染血的長劍,朝沖來的黑影斬了下去。
這一下本該將影子切成兩半,沒想到影子躲了過去,徑直沖入了白衣女子的胸口。
汩汩鮮血被堵住,傷處霎時愈合,人皇持劍要再刺,沒料到黑袍人徒手抓住了劍。
“夠了!”黑袍人跪地吼道,鮮血從他的指間滑落,被雨水沖刷下去,同女子身上的血淌在了一起。
“放手!她本就不能繼續活在這世上!”人皇要抽出劍,黑發人卻抓得生緊。
見拔不出來,人皇直接將劍往前送去。劍刃切開阻擋它的一切,在將刺入女子時,女子胸口涌出黑霧,隨即裹挾住了劍身。
黑霧像是炸開了似的,就這樣將周圍一切吞沒......
歸初二年三月,世間萬物,時間停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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