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眼皮動了動,醒了過來。
她坐直身體,有些怔神,接著看到床上躺著的暮色。
對了,她在照顧病人。
用手探了探暮色的額頭,溫度還是沒降。
月牙趴著旁邊,抬頭看了她一眼,重新睡了下去。
換了塊冷帕,滿月去了廚房。還好醒得及時,粥差不多煮好了。
呈了碗放涼,從角落里搬出兩個罐子,掀開布蓋,里面放著腌制的酸菜。
滿月拿出棵藠頭咬了一口,整張臉都擰了起來。
好酸!但加糖炒后便是令人懷念的味道了。
洗凈酸菜,鐵鍋起火,將切碎的酸菜扔進鍋里。沒一會兒小菜就出爐了。
餐室在旁邊,有扇欞窗,窗旁放著桌椅,窗上的紙早破了,窗外便是院中的櫻樹。
滿月坐在窗畔,吃起了午飯。
她舀著粥,看上去很認真,眼神卻暴露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許久沒有坐在這兒吃東西了。
最初是兩人,之后回來時只有她一人,再后來,她也不得不離開這里。
前世,她決定一生隱居于此,從未想到山下的一切會和自己有關。然而世事變遷,有時在未意識到的情況下,人就已經被卷入其中,不得脫身了。
就這樣一口口吃著吃著,滿月放下調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拉扯回自己的思緒。
這一世,她定要好好活著,做自己所能做,不再偷懶。
吃完后,滿月盛了米油和小菜去到房間。
暮色沒有退燒的趨勢,嘴里念念有詞,聽上去模糊不清,像是在做噩夢。
“暮色。”滿月站在床邊,喚道:“吃午飯了。”
她喚了他兩聲,搖了搖他的肩膀,暮色才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吃點東西。”滿月把餐盤放到床頭凳上。
“我不餓……”暮色縮在被子里,氣若游絲。
“到吃飯的時間了。”滿月強行讓他坐起來,靠在床頭。
看他整個人軟趴趴的,像是還沒清醒,想來也沒力氣自己吃。
調羹舀了勺米油,就往暮色嘴邊飛。
暮色沒張嘴。
“不吃會餓。”滿月說道。
暮色還是不張嘴。
既然如此,她只能和喂水一樣,捏開他的嘴,強行塞了口粥進去。
接連吃了四五口,還沒什么事,可一口小菜剛喂了進去,暮色瞬間吐了出來,連同剛才喝的粥一齊吐到了地上。
月牙從床上“蹭”地跳下地,往門外跑去,出門前還回頭,呲牙咧嘴的模樣,像是在說“太惡心了,我不管了,你負責這堆爛攤子吧”。
“竟然扔下我跑掉,不講義氣!”滿月朝月牙叫道。
回頭看到燒糊涂了暮色,她不得不承認,她有些后悔撿他回來了。
用內力清去穢物,滿月讓碗落在桌上。
反正吃了也會吐,他不想吃算了吧。
她要離開房間,卻聽暮色說道:“我想吃綠豆糕……”
他刻意留著遮擋眼睛的劉海落在兩邊,露出一雙微微發紅的紫眸。他的紫眸極大,眸中盛滿了淚水,水靈靈的,看上去很是委屈。
可是她要從哪里給他買綠豆糕來?
“我想……”暮色扁了扁嘴,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哭時不出聲,像是強忍著聲音,大顆淚珠往下掉,可憐巴巴的。
滿月眨了眨眼睛,抬頭看向上方,小聲嘆了口氣。
為了他跑去買綠豆糕,麻煩。
“不許哭。”她重新看向暮色:“這里只有粥。”
暮色卻哭得更厲害了,成了個淚人兒。
“那……”他發出小動物似的嗚咽,“你喂我吃。”
滿月:“……”
她剛才不是喂了嗎?
粥已經冷了,滿月用內力加熱,舀了粥的勺子就飛到暮色嘴邊。
“不是……”暮色哽道,要打掉勺子,像是已經燒糊涂了。
滿月在心里長嘆了口氣。好吧。誰讓是她自己領回來的。
她走了過去,端著粥坐到床邊。
“別哭了。”滿月干巴巴地說道,拿起帕子,擦了擦他的眼淚,塞進他手里。
她拿過勺子,送到暮色嘴邊,暮色抿了抿嘴,連同眼淚一起喝下了這口粥。
他嚼了幾下,咕咚全吞下去。
就這樣喂了三口,暮色的眼淚流得更加洶涌,像是喘不過氣來了。
滿月端著碗,安靜地坐在床邊。
這個時候要怎么做?
她毫無頭緒,只是下意識抬手,摸了摸暮色的背。
或許這樣能讓他好受一些,她想道。
暮色流著淚,轉過頭看著她。滿月的手停在空中,試探地回望他。
“我想……姐姐……”暮色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對她說道。
大顆淚珠從他眼中滑落,他一下鉆進了被子里。
被子鼓了起來,暮色蜷成了一團,像是在顫抖。
滿月坐在床邊,抬起手要摸被子。她的手停在被子上,還是放下了。
“哭個夠吧。”她站起身道:“沒人會看見。”
滿月離開房間,門在她身后輕輕地關上了。她走進院中,看了眼靜靜綻開的櫻樹,翻飛間上了屋頂。
由于一直用內力保持著周身體溫,她完全感知不到冷意。雙手枕在頭下,滿月翹起一條腿,躺在了屋頂上。
月牙來了,變成了只黑豹,趴在她的身旁。
它的尾巴掃來掃去,滿月抬手要拉它的尾巴,月牙的尾巴一甩,躲開了。
一連好幾下,她懶洋洋的,一次都沒抓住。
“我們以前經常這樣玩呢,”滿月望著它道:“在上一世的時候。”
月牙用金眸看著她,不知聽沒聽懂,又甩了甩尾巴。
滿月撫過月牙的皮毛,很柔軟,很舒服。又摸了摸月牙的下巴,它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一手摸著月牙,一手壓在頭下,滿月望向天空,心情復雜。
她能想象身下房間里的孩子經歷了什么。
不想被人看見流淚模樣,哭泣時不發出聲音。是因他并不受寵,流淚時不僅得不到安慰,只會受到責罵吧。
看到他因想念親人落淚,滿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卻又覺得格外別扭。
三年后,他會為了自己的野心扭曲他人意志,不惜大殺四方,擾亂整個人界。可每個人生下后都是一張白紙,被染黑也并不是他的錯。
她早就明白這個道理,現在過不去的是她自己心里的坎。
暮色還并沒成為她在前世認識的人皇,她應該把二者當成兩個不同的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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