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余音面帶心虛,可轉念一想,梁言這是想要別的姑娘?
“那也得給我受著!”她惡狠狠的罵道。
白鶴灘之后,他們還去了很多地方。
看了一起上學的皇家學院,曾經專門用來教導他們三人的西邊教舍已經有了新的學子,堂上胡子花白的夫子正教著當初太傅講過的《論語·子路篇》。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余音拽了拽梁言的胳膊,嘴角的壞笑格外惹眼:“老師老師,我新學了個詞叫余音繞梁……”
而后學著太傅的模樣,吹胡子瞪眼的說道:“梁言,站起來!你好好兒給郡主講講余音繞梁的含義!”
毫不收斂的笑聲吸引了教舍里所有學子的注意,眼見著里邊的夫子拿著戒尺氣沖沖往門口走來,梁言彈了下余音的額頭,無奈的嘆了句“壞丫頭”,拎著她一躍,就消失在了教舍外。
夫子推開門,看著四周毫無人影,瘦的高突的眉骨往中間一皺,喃喃道:“難道是我聽錯了?”
說著轉頭往后一看,學子們正襟危坐,一臉求知樣。
“真是怪了……”夫子關上門,繼續拿著書搖頭晃腦的念著。
背陽側的窗下,余音露出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睛,朝里邊的學子眨巴了兩下。
之后他們還偷偷去了靜心齋,余音摸索到廚房偷走許多懷素剛做的點心。
去了東宮,順手牽走了覬覦已久的梨花玉雕,內嵌活動玉珠的鎮紙。
去了御花園,折了一把繁茂的梨花。
去了翰林院,將張時遷、葛洪文等人時常捧讀的《治世謀略》《詩詞輯錄》《兵法摘要》等書藏到了書架高處。
去了太醫院,在沈毅的桌子上留了份張牙舞爪的“庸醫”字條……
最后回了梁府,已是明月高懸,燈火稀疏,人聲悄悄。
梁言將余音偷揣的點心放在桌上,將折來的梨花插在花瓶里,看著她坐在椅子上一邊蕩著腿兒一邊把玩著梨花玉雕的鎮紙。
“小丫頭,你好像愛極了梨花。”
“不,我愛極了你。”余音抬頭,看著他粲然一笑。
余音摸了摸肚子,眨巴著眼睛,抬著眉,極為真誠的問道:“言言,我餓了,你能給我煮完粥嗎?就像……就像操心著柴米油鹽的夫妻那樣?”
梁家乃書香世家,簪纓世族,出過三位帝師,兩位翰林大學士,兩任戶部尚書,還有文壇巨擘、文職要員數不勝數,族中以各種禮儀規矩約束后人。
君子遠庖廚,這是梁家人從小就深諳的道理。
煮粥,梁言自然是不會。
他輕輕搖了搖頭:“要不吃些點心?或者我吩咐辛云讓廚房給你做一點?”
余音失望的低下頭,悶悶的說道:“不用了,我不餓了。”
說著縮下了椅子,將鎮紙放在茶案上,移步朝門外走去。
“言言,”她停在門外,微微轉頭,“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我想再看看這里的景色。”
梁言輕輕點了下頭。
院中的陳設一如往常,只那南墻下的蘭草不見了蹤影。
見她黛眉輕蹙,梁言緊張的解釋道:“灑掃的下人不小心將花盆摔了下來,我只好拿了新盆重新種上,擔心它再被摔,我就把它放到茶室的窗下了。”
余音斂了下眸子,眼底的疑惑就此散了。
她留戀的在前邊走著,梁言眷戀的在后邊跟著,院子里的花廊,涼亭,長廊都相攜走遍。
不知是錯覺還是確實如此,梁言覺著夜風有些涼,吹得他心尖發涼。
余音最后停在了梨樹下,盛夏時節,梨樹郁郁蔥蔥,枝繁葉茂,猶如傘蓋,上邊結了許多黃澄澄的梨子,與春時棉云積雪的模樣大不相同。
余音輕柔的撫著秋千,安靜的坐了上去,抬眸看著梁言:“你能推推我嗎,想來我是沒辦法在梨花盛開的時候蕩這秋千了。”
梨子已接近成熟,隨時可能掉落,梁言猶豫著,可對著她期盼的目光,終是走了上去,握著椅背輕輕的搖了起來。
夜風乍起,吹得樹葉窸窣作響,一只熟透的梨子與樹枝分離,失重的下墜。
他心中一緊,連忙護在了余音頭上,梨子卻在即將砸到他手臂的時候化作了淡雅的梨花。
與此同時,梨樹的青蔥之色迅速褪去,細微卻又令人驚喜的聲音不停響起,轉眼之間,原本還碩果累累的梨樹已變成了繁花似錦的模樣。
竟然……竟然開花了!
梁言滿目震驚。
余音見此情景歡心一笑,連忙催促著梁言趕緊推她。
皎皎月華之下,隨著秋千的晃動,雪白的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
余音歡笑的聲音在梁府上空盤旋,溫潤淺淡的光華迅速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萬籟俱靜的云都,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猶如仙神入世般,云都所有的梨樹,都有勝雪的梨花忽然綻放。
梁言沒有說話,默默地推著她。
滿樹梨花開了,就像早春時節。
蕩了一會兒,余音笑聲漸悄,哽咽的嘆道:“好了,這樣就夠了。”
她從秋千上離開,邁著步子朝外邊走去,梨花簌簌的落下,待她消失,梨花也不見了。
這又像是一場夢,一場迷離浮華的夢。
巡夜的更夫在空寂的街道上走過,一人拿著梆子悶悶的敲了三下,另一人拿著鑼響亮的敲了四聲。
四更天了,她留在云都的日子僅剩兩日半了。
余音拿衣袖悄悄的抹著眼睛,一步步朝公主府走去。
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余音總覺得時間不夠用。一大清早就去了榆錢巷,問詢阿察關于解除詛咒的事情。
阿察搖了搖頭說沒有,實際上他已經有眉目了,只是東西實在難尋,恐怕這世間根本就不存在。
阿察說,他想隨她去晉國,想去晉國的藏書閣找找有沒有解決辦法。
他的私心想要陪在她身邊,之前她與梁言感情堅貞,外人根本無法介入,只是如今她被迫與梁言分開,阿察覺得,自己可能有了絲希望。
余音想了想自己尚未成型的計劃,答應了這個要求。
阿察是巫族中,有著許多神神鬼鬼的手段,她想扭轉和親的局面,帶著阿察一定能派上用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