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屬國其他縣城的收復進展速度,一如李素想象的那般順利。
在昌黎城內安民工作完畢、開始修整城池之后。短短三五天內,關羽、趙云騎兵四出,跑馬圈地,把扶黎、賓徒、無慮三座縣城重新收歸朝廷治下。
這些小縣城要么是處在無政府狀態,要么就是只有零散幾百個叛軍士兵駐扎,根本一點都不敢反抗,朝廷大軍走到那兒就立刻投降了。
四月初七,李素在昌黎跟魯肅探討了以工代賑的具體實施之后,就趕去了叛軍在遼東屬國最后的據點徒河縣。
徒河縣里名義上的最高長官還是烏蘇部的烏仆。
不過因為他那兩千嫡系騎兵,之前被難峭王調走、在小渝水河邊的卻月陣之戰中被關羽擊潰了大半。所以烏仆對于徒河縣的防務,如今實際上已經沒有多少話語權了。
李素到來之前,張飛已經聚集了劉備軍中大部分步兵兵力圍城,而且是四面圍定,一點突圍的活路都不留。
還用井闌對著城中壓制放箭、以彰顯漢軍攻城的武力,讓叛軍知道“就算死戰到底,漢軍也能打出非常漂亮的交換比,一個漢兵至少能殺好幾個叛兵”。
李素來了之后,又讓士兵們在城下用長桿挑著難峭王、難樓叔侄,外加偽軍師閻柔的首級,叫罵打擊叛軍士氣。
讓叛軍確信他們已經毫無外援、劉備已經在昌黎徹底掌控了局勢;而張純遠在襄平,也絲毫沒打算來救他們。
如此喊話了兩天之后,李素又是傍晚時分一堆箭書射進城去,上面無非是說
“凡是漢人官兵,斬送烏仆首級來獻,其本部人馬一概既往不咎,并且可以保持原有編制不打散收編為官軍。同時,斬送軍官本人,可以由朝廷正式任命,就地授予徒河縣丞或縣尉之職。”
這些信射上城去之后,當然有相當一部分第一時間就被其中的胡人鐵桿心腹交給了烏仆本人,烏仆看了之后大驚,立刻嚴厲搜查、要求一線官兵上繳全部的漢軍招降信。
但因為射上來的信有好幾十封,搜繳時難免有錯漏的,烏仆神經緊繃疑神疑鬼,難免冤枉了一兩個明明沒私藏信件的士兵。
其中一個漢人屯長,一開始也拿到了信,也看了,但看完之后覺得這東西會動搖士氣,就第一時間主動丟到了城下。
結果烏仆來搜查對質的時候,說旁邊有人告發這位屯長確實拿過勸降信,逼他叫出來。那屯長說信已經丟了,烏仆卻以為他撒謊、實際上想暗算自己。
一緊張就發生了擦槍走火,烏仆命令身邊的胡人親兵把那個漢人屯長斬首示眾、彈壓軍紀。
這一下可點爆了火藥桶,漢人官兵本來就對烏仆頗為不滿了,加上覺得跟朝廷對抗下去沒活路,當天晚上就發生了兵變。
城里的四千多漢人士兵也不知道是誰組織的,反正就是其中一伙人挑頭攻入了烏仆的胡人親兵營帳,一頓砍殺。
其他漢人士兵聽到了吶喊聲,也沒頭蒼蠅一樣炸營了,壯著膽子跟在后面殺人,還有些去開城門迎朝廷大軍入內。
一夜的混亂,累計砍死了一千多人。
其中有七八百是烏仆身邊的鐵桿胡人親兵,火并的漢人也死了兩三百。還有數百無辜的城中百姓,在混亂中被雙方不辨敵我打死了。
張飛帶著兵馬進城的時候,幾乎是兵不血刃。
“伯雅,還是你厲害,這徒河縣雖然遲早攻得下來。但能像這樣靠敵軍內訌就輕松拿下,還是少死了不少人。”
張飛洋洋得意,同時也免不了感慨贊嘆。
“這有什么,善戰者擅用勢。我軍挾朝廷大義而來,又以雷霆攻勢摧垮了胡酋的主要兵力,剩下的漢人士兵本來就是可以動搖爭取的。要不是昌黎那邊難峭王叔侄昏招迭出,這邊也不能這么輕松。”
李素倒是毫不居功,直說是關羽趙云在正面主戰場打得好,才創造了優異的外部條件。
張飛嘆道:“罷了,這次大哥讓我駐守屯糧水寨、監視徒河這邊,都沒撈到多少臨陣廝殺的機會,二哥和子龍這會可都是斬將立功,再下去子龍都要升得比我高了。”
李素哈哈大笑,拍拍張飛肩膀:“朝廷官職有那么重要么?關鍵是大哥更信任誰。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保護屯糧之地和糧道,雖然不容易出出彩,但不是最受信任之人,如何能夠領受?這也是讓你磨磨耐性。”
兩人收拾了一番城內,把降卒清點整編了一下,這邊的事兒就算完了。
四月份剩下的日子,魯肅和田疇這對搭檔,繼續深化戰后的齊民編戶、屯田開荒、以工代賑等等工作,成了劉備軍中最繁忙的人。
糜竺也加足了馬力,把糜家全部的船隊派來,從遼東灣運糧,為劉備的大業持續提供支持。
當然糜竺也不可能白干,運糧的過程中就把遼東戰場繳獲的馬匹,賣一些去南方,補貼買大軍作戰的軍需開支。
不過因為突然涌出的馬匹太多,南方市場如今又沒有戰亂,結果目前徐州和揚州一帶的馬價都有所回落了,居然只比青州高了兩三成。這門生意在今年下半年很快就會變得不劃算。
到時候劉備還是只能把多出來的馬匹賣給中山甄家,因為只有甄家掌握了把遼東馬賣到雒陽去的商路關系。
而雒陽如今雖然已經建好了西園新軍,蹇碩、袁紹、曹操等人今年三月份時也都剛剛換了新官職,成了西園八校尉。但西園軍所需的騎兵馬匹依然還有一小部分缺口,也就那兒可以吞得下劉備這邊幾千匹幾千匹的出貨了。
因為糜竺事實上相當于自費擔當了朝廷的“水師”角色,也在作戰中為確保大軍后勤做出了很大貢獻。
劉備自然不吝在各種給朝廷的奏表和給劉虞的文書中,表明糜竺的功績。
遼東之戰前,糜竺已經因為贊助資金,有了個比六百石的官身,這次更是被破格提拔到了遼東郡丞的虛銜上。
糜竺倒是不怕落下買官的名聲,所以他是大大方方明碼標價,讓家里人去雒陽補交了幾百萬差價,然后就安然掛名上任了。只不過實際上的民政工作他也不過問,繼續當他的后勤隊長,政務就交給魯肅幫他干。
糜竺還非常大氣地額外給了魯肅一份工資,相當于魯肅是拿了雙俸祿在干事:一份朝廷給的,一份糜竺給他的加班費。
幸虧有糜竺的支持,魯肅的“以工代賑”倒是非常幸運地成功落實了——以工代賑真到了操作的時候,還是非常繁瑣的,主要是必須考慮好勞動力市場的供需關系、設定好合理的工價,這樣才能確保來做工的人數不會太多,官府的錢糧撐得下去。
而魯肅第一次做,就沒什么經驗,把工價定得跟往年差不多:每人每天管飯、還有額外兩升粗糧可以帶回去補貼家用。
這個工錢在正常的年景肯定是不會讓人瘋搶的,但去年是大災之年,沒飯吃的壯勞力太多了,結果一下子涌來應征的人過剩,足足好幾萬,而修復城墻和修繕昌黎城內的部分府邸,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只好提前把修大小渝水沿河灌溉渠的活兒也上馬,才算勉強消化掉了那么多勞動力。
因為以工代賑最怕的就是放出了風聲之后、饑民涌過來卻發現沒活干、不收人,那樣是很容易造成混亂和民變的。必須來多少安排多少,才能保持穩定。
要把這幾萬以工代賑的人養到秋收,結果賬目一算,原本如果工錢壓得更低、規模更小的話,起碼可以多節約一兩千萬錢。
等于是魯肅和田疇的這次試點,又為劉備虧損了一兩千萬——之前做薊縣縣令半年多,錢糧政務不熟,魯肅也才虧了幾百萬,如今從掌管一個縣的民政擴大到一個郡,虧空直接上千萬了。
魯肅很是內疚,找劉備認錯悔過。劉備只是看了看賬目,確認了魯肅自己沒貪占,只是因為沒經驗管理不善,所以并沒有責備他,還非常大度地說:
“子敬,第一次做做不好很正常,把管理以工代賑、修訂工價、宣傳募集人手的心得記下來,我與伯雅一起看看,也好作為后事之師,這事兒就過去了。”
魯肅很是感激,表示一定好好總結工作經驗教訓,以為后事之師。
魯肅這人的內政經驗,可以說都是李素偶爾天馬行空的新點子、和劉備隨便手下虧本的豪爽大氣給喂出來的。當兩年內政官,累計虧掉兩千萬錢。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昌黎縣城也被修繕一新,大小渝水的灌溉水渠也修了不少,兩河之間的流域全部整頓成了肥沃的屯田。
與此同時,在四月份剩下的時間里,關、張、趙、周在正面戰場也沒閑著,先后收復了遼東屬國最后一個原本落入敵手的縣城險瀆縣。
還越過遼河河口,深入張純控制的遼東郡南部地區,收復了房縣、汶縣、平郭,一直到沓氏縣——這幾個縣都是在遼東半島上,從襄平南下要走遼東山脈的山區,所以張純很難控制這些邊緣地帶。
而漢軍因為有糜竺的船只接應,可以沿著海控制半島尖端,故而對這幾個縣的補給接應比張純方便得多,張純也就沒來爭取這些半島山區縣。
反正這些縣各個都是五千戶以下的規模,當年都是只設縣長不能設縣令的渺小存在,四縣加起來才一萬三千戶、四萬多人口。
做完這一切后,漢軍的先鋒已然在四月底抵達了遼河平原南部的遼隧縣,與張純最后的叛軍主力對質。張純的剩余人馬,也都以遼河平原為核心,分遼隧、襄平兩處駐扎。
屯田和以工代賑的同時,劉備的兵力也得到了極大的擴充。
之前的五千馬上部隊,只有兩千人算是專業騎兵、另外三千只是“馬上步兵”。
一個多月加緊操練下來,加上幽州人本來很多本身馬術基礎就還行,劉備總算是把這些人全部變成了剛剛合格的騎兵。
如此一來,騎兵部隊正式擴充到五千人,戰馬一萬匹,可以確保一人雙馬。
步兵部隊,也從一萬人擴充到了兩萬人——多出來的一萬人里,有三千人是徒河縣成建制投降的漢人叛軍士兵改編的,還有七千則是零散降卒、以及從數萬饑民當中選出的精壯。
而武器則沒花多少錢,畢竟之前殲滅了兩萬多叛軍,哪怕其中相當一部分武器并不精良,戰斗中還有損壞,但挑挑揀揀湊出一萬新兵的武器還是很輕松的。
把這支新部隊稍加操練,就能對遼河平原的最終要塞發起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