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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做事從來不是拍腦門決策的。
所以他敢拿出腳踏實地的排查解決方案,就一定是深入調研、格物致知,充分做過實驗了。
所以這里面的決策過程,還是比較漫長的,看似李素最后一場項目決策會議就把事情搞定了,但前前后后的配套工作不知凡幾。
李素一行,最后花了遠遠比預期更長的時間,幾乎整個四月份都泡在宛城、博望、昆陽三地。
拿出思路之后,還要送上馬送一程,教會下面的人具體如何操作、后續如何做對比實驗排查。
親自手把手示范一次:如何對比測試某段河床下的地質結構,是否能蓄住地下水。
否則以當地工部一線官員的智商,就是給他們把對照實驗方案寫下來照著看,他們也不一定會做。
就好比一個初中生學渣,化學課本上明明白白寫了實驗步驟,也預習過課本了。但第一次去實驗室的時候,就一定會操作了嘛?不會的照樣大有人在。
不過,這一個月的視察、磨合、指導期間,諸葛亮和李素也不是始終都那么忙。
就好比實驗室里的化學老師,一部分時間要講課,剩下的時間只要盯著學生操作別出危險。運河工地上,那些基層的工部官員執行指令、試手磨合的時候,諸葛亮就能干點自己的事情。
而他的夫人黃月英,則是全程都可以幫丈夫忙自家的私事,把諸葛亮想到的那些創意點立刻著手實驗。
從四月中旬開始,諸葛亮大致把“目前的青瓷燒制配方改良”這個思路和議題完善了一下,然后他自己就抽空打理,黃月英也每天幫他,還從后方老巢犍為郡加急調了一些燒青瓷的工匠來。
信使走漢水、長江水路,哪怕是日夜行船,往返也要一個多月,所以諸葛亮本人倒是沒有在南陽郡留到那么晚,沒等到青瓷匠人大批抵達。
不過,這些諸葛家的匠人,最后還是在五月份的時候,第一次做出了初步實驗,即在原有青瓷配方中,摻入了一定比例的高嶺土,燒出了表面瑩潔光澤、顏色白里透著黃綠的瓷片。
當然,這僅僅是白瓷甚至未來青花瓷的第一步,只是證明了摻入高嶺土、確實利于做出顏色泛白又能保證光滑瑩潔的瓷片。
但這次的配方顏色還是不夠白,反而那種土黃色比青瓷更重了,這顯然是高嶺土、蒙脫石等成分本身略帶的微黃顏色在作祟。而留下的淡青色,也變得不是那么純正。
這種半吊子不上不下的瓷器顏色,暫時市場前景還是比較堪憂的,除非能調出純白,或者至少是完全去掉土黃,才有可能市場前景比青瓷賣得更貴。
另一方面,初次實驗只是在瓷的顏色上有所改良,但燒出來的瓷片的物理特性卻是反而削弱了的,瓷器變得更加脆硬易碎。
而且對于燒窯時、最后出窯前的降溫把控要求也更高了。跟原本燒青瓷時那樣比較粗獷快速地降低開窯溫度,會導致這種帶淺白色的瓷迅速開裂,產生龜裂紋。
甚至是后續日常使用中,如果直接冷器狀態下澆入剛剛滾沸的水,這種淺白瓷杯也會爆裂。這樣的物理特性,連用沸水沏茶都做不到,肯定是不能用的。
后續調節好配方配比、把顏色問題徹底解決,沒個半年三個月的體力活、毫無花哨地踏實做實驗,估計是解決不了了。
而解決燒窯溫度變化、其他對成器物理特性進行技術調節,這方面的技術試驗,估計也是以半年為單位的。關鍵是這兩道實驗很多環節還沒法并行測試,因為會相互影響。
過程中還得高薪養著這批后方培養出來的燒瓷匠人,而且前方的保密工作也不如后方犍為郡那么容易做,總之諸葛家的開銷還是非常大的。
這些頂級的、掌握燒窯高端技術細節的工程師,現在在諸葛家每月拿的薪俸,都是十萬錢數量級的,最高的一個月三十萬錢,年底還有利市,一年剛好四百萬,跟朝廷的九部副卿工資一樣高。
畢竟這些生意每年為諸葛家賺來幾個億,給核心技術總工四百萬一年也說得過去,不這么干的話也不好保密,拉不住人。只不過在還沒產生回報的研發期,投入也會變得巨高。
按照如此規劃,諸葛家要造出可以商業化量販的白瓷,至少還要等一年的建設與技術磨合。一年里的研發投入,包括薪酬,總額也會上億。
諸葛家在那兒琢磨瓷器的同時,李素也就利用他還剩下的那點可憐化學常識,琢磨怎么用蒙脫石粉漿來給紅糖漿脫色。
沒辦法,諸葛亮的強項里面,物理比化學更強,而且“吸附劑脫色除雜”之類的領域,諸葛亮之前也確實沒接觸,這些東西只好是李素親自上。
畢竟現代人生活里對這些東西接觸很多,家里喝水飲水機都要經常換濾芯,還知道買活性炭包吸附除雜,所以這種思維方式深入人心。點破這層窗戶紙之后,蒙脫石脫糖色也就很容易想到。
同樣只是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事兒就搞得差不多了。
而且時間主要還是花在怎么把比較純凈、不帶雜質污穢有害物質的蒙脫石細粉提純出來。
李素用到了粉碎過濾煅燒,再接一遍粉碎過濾,基本上把不明雜質都去掉了,確保食品安全。
后續的糖漿生產環節倒是很順利,而最后環節把蒙脫石懸濁液和糖溶液分開,一開始稍微有點麻煩。
但后面用到了濾濁酒的苞茅過濾法,把蒙脫石粉全部吸附在苞茅上,而糖是完全溶解在水中的,是溶液不是懸濁液,所以也就徹底分開了。
苞茅也算是荊楚之地的特產,是一種白茅草,所以在荊州弄到苞茅的成本基本可以忽略而不及。
早在周朝的時候,管仲幫齊桓公稱霸,討伐楚國,用的借口就是“昭王不返,苞茅不貢”,說楚國沒有向周天子進貢過濾濁酒用的苞茅,所以齊桓公要尊王攘夷,替天行道。
而后世宋明發展出來的黃泥漿脫糖色法里,都沒用到苞茅那么專業的濾草,甚至只是隨便找點稻草來濾,也能造出白糖來,無非沒李素追求的那么純凈。
最終,在五月底之前,李素成功造出了蒸餾結晶的白糖。
而且因為蒙脫石粉漿比黃泥漿更純凈,苞茅也比隨便找的稻草過濾效果好。李素造的糖結晶效果極佳,直接結晶出大塊冰糖來。
不過,從實驗出制造方法,和大規模工業量產落地,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工場作坊還得臨時建,選址也得既確保供水便利、周邊環境衛生和礦石粉的運輸方便。這些雜活兒李素沒空操心,就交給小妾的娘家人,讓甄家的人幫忙鼓搗。
主要是甄家從195年開始,其他高科技產業也競爭不過糜家諸葛家,甄宓又專注于“統籌大城市周邊百姓全部種菜、賣菜買米”之類的營生,漸漸擴展到養殖業集中供給。
一言以蔽之,甄家做出優勢做出市場領先地位的產業,也就是幾口吃的,不是什么高端貨。所以,賣糖這種高消耗量的日常食品調料,還是讓他們的人幫著組織生產和鋪貨。
當然了,技術是李素的,李家肯定要占絕對大頭,甄宓嫁過來之后也是向著夫君的,陪嫁帶來不少擅長經商的人才和家奴,讓這些人去做就好了。對于甄家,只是調用到甄家現有資源和銷售渠道的,才酌情給對方分潤好處。
這一切工作,李素估計可以在三四個月內就全部搞定,所以白糖的出產還是比白瓷至少快半年。
今年初秋、蜀地甘蔗批量收獲之后,粗加工去掉渣滓,然后船運到荊北,路上運貨需要一個多月,差不多就是八月底能到南陽。
到時候正好趕上李家白糖工坊能完成試產,冬天農閑時就能轉入大規模量產,這個冬天,白糖就能大規模鋪貨出去了。
南陽郡本就地處交通樞紐,有漢水、丹水等航路,荊州本地各處都容易水路抵達,揚州也可以順江而下賣貨。
雒陽雖然沒水路,但就在北邊旁邊,長安也能通過丹水運三分之二的路程,所以蜀地的粗糖先到南陽后再走丹水去長安,甚至比成都直接走蜀道去長安運輸成本還低一些。
未來運河修成后,還能連接輻射關東黃淮地區。所以在李素治下,南陽郡的博望周邊,也就是后世河南方城一帶,注定要成為一個工商業集散中心了。賣糖賣瓷都非常方便。
不過,李素和諸葛亮本人都沒有在博望親自待到最終等處成果,他們都太忙。隨著時間進入五月份,春季農時徹底結束,北方寒冷地區的夏季用兵黃金期已經到了,關羽早在五月中旬,就已經往北出兵,準備在這個夏天把呂布問題解決掉。
關羽考慮到李素也要用諸葛亮,諸葛亮身上的河南尹職務差事也不能不做事,所以在剛出兵的第一階段,并沒有召諸葛亮這個“大將軍長史”前去隨軍,關羽覺得第一階段那些按部就班的推進,靠他自己就行了。
事實上關羽也確實行,因為呂布去年已經元氣大傷,在關羽推進到晉陽城之前,呂布都沒什么有效的抵抗動作。而關羽推進到太原城,至少是六月份了。關羽希望諸葛亮在這個時間之前趕去軍前。
另一方面,去年冬天對林邑國用兵、光復交州淪陷區的趙云,其實也早就結束了對林邑的戰爭。
只是因為趙云打贏之后都沒法陸路傳訊回來,得先坐船渡海回到朱崖,然后才能陸路派出信使穿越南海郡和荊南,快馬回來報信。
所以,哪怕趙云的戰斗在三月份之前結束了,他的陸路信使也得四月份從南海郡出發,送到李素和劉備手上,可不得五月份了。
五月中旬的一天,李素在宛城設宴,給諸葛亮鑒別:“阿亮,去了云長那兒也好好干,這都不用我交代你了。子龍那邊應該最近就有信到了,有好消息我也第一時間送來通知你和云長。”
諸葛亮領受教誨而去,自不必提。
反正那么多大項目大工程的種田部署也都安排好了,后續都是按計劃實施的體力活。夏天這個北方用兵黃金季節,當然應該忙點別的了。
誰讓諸葛亮本來就是個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文武全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