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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到發現李典人去營空之后,還不死心,又小心地穿過兩層營地,往前搜索了大約十里地,確認實在沒有任何異常,連曹軍的粗重輜重物資,都留在營里沒有帶走,也沒有放火燒毀,就知道肯定是偷跑了。
之所以不放火,當然不是因為曹軍仁慈、把這些笨重的物資留下來資敵。他們純粹只是怕火會引起漢軍的警覺,從而導致逃跑無法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
當然了,曹軍已經盡可能搞破壞,比如一些帳篷布料,帶不走也找地方挖坑埋了,能讓漢軍少找到一點戰利品就少一點。實在處理起來太費事的才留下。
得到陳到回報后,高順和諸葛亮連連去查看,高順內心也是有點懊悔,問計道:“李典應該已經跑遠了,還要不要追?”
諸葛亮想了想:“追!雖然我軍也不甚精銳,行動遲緩,但不試試怎么知道。李典畢竟是孤軍懸于后方,我不信曹操撤軍的時候,會先讓李典撤、再讓圍困昆陽葉縣的主力一起撤。
曹軍既然跑了,肯定膽寒,擔心我軍追殺。要是十幾萬大軍被我軍也是十幾萬纏上,這天寒地凍的,雖然我軍不能保證必勝,曹操也絕對不敢賭。
所以曹操既然真有那么謹慎果斷、肯撤退,就肯定有魄力隨時壯士斷臂、犧牲李典。我們追上去,有可能大將軍從昆陽出發的部隊,能截住李典去路,那我們也不算白忙一場,好歹最后時分還能殲滅曹軍斷后阻擊的部隊兩三萬人。”
諸葛亮很快就想明白了:追不到主力,算是他沒算準曹操,過去的就過去了,可嘗試一下,就有可能無風險地拿下曹操的阻擊部隊,那也不無小補。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何況對面有兩三萬人。
高順覺得很有道理,不管追不追得上,強行軍試一把,也算對得起自己的職責,同時也當是練個兵了。
南陽郡這兩年訓練的十幾萬新兵,見血的機會確實少,十萬人一直在修河,其中兩三萬人博望坡之戰才逮到第一次機會見血。
這支部隊也沒有經歷過奔襲強行軍的苦,正好砥礪一下,哪怕大雪天翻山摔死百十個人,也是沒辦法的,至少活下來的都得到了鍛煉。
決定要追之后,剩下的問題就是往哪兒追、怎么追。
對此高順和諸葛亮商議之后,倒是很快得出統一意見:先派出快馬斥候,撒網搜索,而主力部隊在得到新的情報之前,就按照先挺進到澧水源頭,然后順流而下的路線追。
如果中途有別的情報變故,再隨機應變。
當天午后,高順和諸葛亮的部隊已經追出了三十里,通過了山區最難走的路段,抵達了澧水源頭。
到了澧水之后,諸葛亮很快又發現了一個困難,那就是曹軍撤退的時候沒有留下任何船只。
漢軍要繼續追擊,就只能靠兩條腿走路,或者是臨時砍伐樹木扎簡易的木筏來運輸隨軍輜重。但無論選擇哪個辦法,都會耽誤時間。
這時候就顯露出還未修好的那條南陽運河的好處了,要是運河挖通了淯水和澧水、滍水,那漢軍在漢水流域的船只就能直接開到這兒,哪還費那么多事。
好在,諸葛亮行軍始終會帶著一些他自己發明出來的水陸兩用大篷車,只是數量不夠十萬大軍一起用,只能是分批擺渡,稍微節約一點時間,順便讓部隊行軍省力些。
“要是運河已經修通,此刻有船只千艘,哪里還怕曹操撤軍,想怎么追就怎么追。唉,隔著一道桐柏山分水嶺,果然是進攻一方吃大虧。”諸葛亮部署之余,也是扼腕嘆息。
之前夏侯惇和李典承受的后勤災難,在攻守逆轉之后,很快就落到了諸葛亮頭上。
部隊又順著澧水追了三十里,當天的天色就已經徹底全黑了。高順的部隊也不知道敵軍走到了哪里,只能是先扎營休息一夜。
至于有水陸兩用篷車的部隊,繼續順流去葉縣,進城休息,然后換一批葉縣守兵組織牲畜、連夜把船拖回上游,準備明天再擺渡一波。
諸葛亮和高順正在忙活,忽然就遇到了從昆陽先到葉縣、再逆流而來的關羽斥候兼信使。
這隊信使的使命,是沿途搜索昆陽到葉縣之間的戰場、是否有發現敵軍,然后把情況和部署匯報溝通給可能出現的高順和諸葛亮。
這是諸葛亮自從一個多月前,第一次跟關羽恢復聯系,他連忙長話短說先問了關羽那邊的情況狀態,然后問起敵情。
關羽派來的信使表示:沒有發現昆陽和葉縣上游,有任何疑似李典部等曹軍堵口斷后部隊經過的情況。
大將軍覺得因為昆陽城中缺乏戰船和騎兵,本來就不可能沿著水路追上有船撤退的曹軍,所以決定賭一把,賭曹軍斷后部隊輕裝改走陸路、繞行撤往昆陽以北的襄城。大將軍已經帶著昆陽守軍一半的兵力,去堵截從桐柏山埡口撤往襄城的丘陵谷道。
此前漢軍與曹軍在此對峙了兩年,昆陽是漢軍最前線的城池,而昆陽以北的襄城是曹軍的前線據點,昆陽和襄城之間的丘陵,正是后世的平頂山(昆陽是今平頂山市葉縣,襄城就是今平頂山市襄城縣)。
因為平頂山的阻隔,襄城位于汝水河畔,而昆陽位于汝水的支流滍水河畔,兩者在平頂山一南一北,要流到更東邊的定陵才匯流。
所以襄城也是此前曹軍發動進攻戰役的軍需物資囤積據點之一,但是囤積量不多,主要囤在汝水滍水交匯的定陵,以及兩水交匯后再跟澧水交匯的郾城。
襄城日常剩余的物資,是夠幾萬人長期駐扎的,李典撤往襄城,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關羽這么賭,倒不是他眼光好,純粹是關羽知道自己沒得選,因為你沿著河追肯定追不上,敵人比你早走,交通工具還比你好,那還不如換個方向搏一把。
現在,跟諸葛亮會合,等于是撒網終于收攏開牌了,發現網里什么都沒有,就說明關羽另外一路賭對了。
“大將軍的斥候已經確信,沒有在昆陽葉縣往上游的方向、發現李典的撤軍?那肯定是去襄城了。”高順也琢磨過來,很快意識到繼續追沒有價值。
諸葛亮也認同這一點,但他指出:“雖然繼續追也追不到,可是我們的部隊位置比大將軍差太多,現在再去襄城方向,也趕不及。
為今之計,要么立刻撤退,或者駐扎進昆陽、葉縣,等天氣好轉一些。正月初就回南陽。要么,就虛則實之,遍地開花,順著澧水假裝直搗郾城。
如果大將軍那邊一切順利,真的殲滅或者重創了李典,那以大將軍之能甚至有可能順勢奪下襄城。我軍如果順流取舞陽、威脅郾城。
到時候曹操的主力撤到定陵,在汝水上游的襄城被大將軍反攻威脅,下游的郾城也被我軍威脅,曹操肯定會擔心被掐斷上下游河道,在定陵陷入尷尬。
如此,曹操必然會從定陵分兵南下救援郾城,甚至把定陵的全部主力都拉來郾城,收縮防守確保穩固,不被各個擊破——
因為襄城、定陵、郾城這三處,分別處在汝水與重要支流的分叉河口,越往下游越不容易被斷歸路。在各條支流上都有我軍四處開花的情況下,曹操連續撤軍之余,不辨虛實。
肯定會驚弓之鳥,力圖求穩,合兵到最下游、最樞紐、把所有汝水分叉節點都囊括在內的郾城來死守——如果真這樣了,我們當然不能攻郾城,而是從澧水切到滍水,跟昆陽軍一起合力攻定陵。”
高順聞言,下意識地愕然。也不能怪他沒見識,主要是他沒打過擅用水陸兩用大篷車局部解決后勤問題的戰役。
高順本能反問:“郾城在澧水之畔,定陵在滍水之畔。我軍怎么從澧水之畔切換到滍水之畔?靠兩條腿行軍么?不帶輜重么?”
諸葛亮一指他的篷車隊:“這些車可以從澧水開上岸、往北挑盡量平坦的陸路,拉到滍水再下河,然后順流攻擊定陵。
這戰術雖然不新鮮了,但在關東以平原為主的戰場上,還真沒用它戰略機動過。高將軍您是咱自己人,一時間都沒想清楚其中虛實。曹操是敵軍,他的領地水網縱橫,都是平原,也不需要這種東西,一直只是知道其存在而沒有仿造,怎么可能絕知其中應用之奧妙?”
一樣東西,在世界上出現了,你知道它的存在,跟你能用好它、看穿它的一切妙用,那是完全兩碼事,中間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沒有軍事實踐的人,怎么可能靠純理論聯想、就把敵人的神出鬼沒徹底想清楚?曹操都不行,郭嘉也不行。
高順微微一慚愧,發現還真是這個道理,他作為漢軍將領都呆滯了一下,敵人想不通就很正常了。
高順點點頭,命令道:“那就按諸葛長史所言,我們沿河緩緩而進,按有車無車分兵前后兩部,謹慎而進。多派斥候,如果發現追近曹軍、曹軍返身接戰,切不可輕敵求戰,咬住距離等待會合即可。”
高順和諸葛亮就這樣假裝沿著河繼續往郾城方向推進,而撤往郾城的正是此前圍葉縣的樂進部,兵力并不充足,要是真被高順加諸葛亮十幾萬人圍住,那還是很危險的。
而曹操自己是從昆陽戰場撤下來的,只能是先撤到定陵,不會直接到郾城。
與此同時,曹純的萬余騎兵部隊,在從博望撤到昆陽以西、又繞過昆陽準備翻越平頂山的時候,終于在平頂山谷中,被以逸待勞的關羽堵住了。
關羽的人馬也不多,而且騎兵比例不高。昆陽守軍此前就只有兩萬人左右,血戰多日也會有傷亡,天寒地凍也會有其他非戰斗減員,所以此時有戰力的也就一萬五六千人。
關羽帶了一半生力軍來攔截,也就是八千人,其實是挺冒險的——要是真撞到了李典有兩三萬人,那就是八千打兩三萬,非常辛苦。只能是靠賭李典的部隊因為連續數日的強行軍、體力衰竭士氣低落,被關羽相對以逸待勞擊破。
而現在李典沒有出現,來的是曹純的虎豹騎,曹純部其實都沒有經過太久行軍:誰讓他跑得快呢。李典的步兵部隊帶著輜重要走三天的路,二百多里,曹純其實才走了一天一夜就到了。
曹純是前一天午后撤退的,第二天傍晚時分在平頂山谷就撞到了關羽。曹純這行進速度,幾乎跟歷史上曹軍輕騎在長坂坡追殺劉備時差不多快了,“一日一夜行軍二百余里”。
只不過歷史上的長坂坡是他追殺別人,現在是他逃離高順的追殺。
看到前面才七八千人攔路,而且是步騎各半,久領精銳的曹純內心,也被激發出了兇性。
他率領的可是一萬虎豹騎!還對付不了對面七八千人的步騎混雜普通部隊么!何況,他也沒打算全殲,只要全軍突刺,鑿穿敵軍的陣勢,實現突圍就行了!穿過了平頂山這片丘陵谷地,到了汝水邊,就是襄城了,就徹底安全了,可以回城里睡大覺。
“只能殊死一戰了,繞過去是不可能的,一會兒還要渡汝水呢,不把敵人沖垮擊穿,被他們咬住的話,渡河時尾部人馬被半渡而擊可就麻煩了。”
曹純很快做出了決斷,準備鑿穿攔路之敵。
也不怪他自信,畢竟他不知道對面攔路的是關羽親自帶兵,還以為是漢軍別處的部隊機緣巧合沖得快,出現在了他的退路上。
曹純更不知道,關羽其實是因為自己沒有船、知道走水路追夏侯淵肯定追不上。才有棗沒棗打一桿,百無聊賴來攔截襄城這邊的。
要是今天遇不到曹純,過兩天關羽也就自己收工了,只能說是曹純命不好。
“虎豹騎,準備突擊!殺穿敵陣!”曹純知道他的部隊現在全憑一口氣撐著,跑了兩百里路,體力已經很低迷了,現在這一口氣絕對不能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