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潘子不料變故陡生,反應過來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抱起弘暉阿哥,轉身就往旁邊躲開去——避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幾個福晉和側福晉那邊,這時候也聽見了動靜,匆匆忙忙地便趕了過來。
奴才們嚇得跪了一地。
只剩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弘昇和紅著眼眶,死死咬著牙,一言不發的弘昐。
小飄子還擋在弘昐身上,緊緊地用自己瘦弱的身子護住他,直到看見四福晉過來了,他才松開手,跪下就道:“福晉!”
這一聲喊得凄涼,聲音里明顯就有“福晉要為我們弘昐阿哥做主”的意思。
四福晉匆匆忙忙地掃了一眼兩個孩子,就看見弘昐辮子也打散了,脖子上也臟污了一塊,袖子口更被扯裂了一條縫,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里衣。
至于弘昇那邊呢——又哭又鬧的,早就不能看了。
五側福晉劉佳氏心疼地趕上前來,旁的也不多說,只是抱住了弘昇,一口一個心肝肉的哄著。
她一邊哄著,一邊就眼睛紅紅的看著弘昐——知道這不是嫡福晉生的阿哥。
邊上幾個側福晉面面相覷。
就連八福晉都過來看熱鬧了。
誰都沒想到就讓幾個小阿哥在后面玩耍,還能鬧騰成了這樣?
四福晉上前來,抬手扶住弘昐的肩膀,就看他衣裳雖然是撕裂了,人卻還是好好的——并沒受什么傷。
“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四福晉皺起眉頭,壓低聲音,忍著氣問弘昐。
弘昐低著頭,犟著脖子,一言不發,顯然是打死都不準備開口了。
弘昇倚靠在劉佳氏懷里——因為親額娘在此,他分外有底氣,撒嬌一般地就將腦袋直往劉佳氏懷里蹭,一邊蹭一邊就伸手指著弘昐,大聲道:“他用粘桿打我!是他先動的手!”
眾人的目光轉過去,一起落在了弘昐身上。
弘昐仍舊緊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小飄子這時候著了急,抱緊了他的腰便催促道:“大阿哥,您倒是說話呀!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倉皇地爬過來,跪下道:“四福晉、側福晉,不是這樣!是咱們大阿哥先受了辱罵!”
弘昇身邊的小太監立即上前一步,大聲呵斥道:“福晉與側福晉還未言語,咱們奴才插什么嘴!恁地亂了規矩!”
弘暉睜大了眼,看著面前的一切,仰頭扯了扯寧櫻的袖子。
寧櫻明白兒子的意思,跟著弘暉就退了出來。
到了一旁,弘暉這才抱住寧櫻的脖子,湊在她耳邊,小聲對他說:“額娘,是大哥哥剛才先動的手,他打了弘昇——打得還不輕!”
寧櫻立即同樣小聲問兒子:“大哥哥為什么打他?”
弘暉微微歪了歪腦袋,想了一下才道:“弘昇剛才罵大哥哥膽小如鼠、婆婆媽媽,什么事兒都做不好——大哥哥瞧著是被他說得氣不過了。”
他握住寧櫻的手,晃了晃問她:“額娘,若是他們爭執不下,我該說出我看見的嗎?”
寧櫻還沒答話,就聽見園子另一頭有動靜,似乎是一群奴才簇擁著什么人過來了。
那人走近,一群奴才都跪下紛紛道:“給五爺請安!”
側福晉們也都行禮。
原來是五阿哥過來戲園子這里了。
五福晉已經把兩個孩子都扶起來了,一只手牽著一個。
她不顧兩邊孩子的掙扎,緊緊地攥住了他們的手,硬是給五阿哥請了安,又笑著道:“戲臺子上剛才唱武戲,男孩子們也熱鬧熱鬧呢!”
五阿哥是碰巧路過,自然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但是看著周圍福晉、側福晉的神情,他又極是聰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不過這個年紀的小娃娃,打打鬧鬧也是尋常。
五阿哥不說破,只是道:“來,弘昐,到五叔這里來!”
他一邊說,一邊就伸開了手臂,示意弘昐過去。
四福晉伸手就在弘昐后背心上推了推,催促道:“還不過去!”
八福晉在旁邊,斜眼瞥見弘昐傻傻愣愣的樣子,忍不住就又輕聲嗤笑了一聲。
弘昐上前去,就被五叔有力的手臂抱起來了。
他沉默地低下頭,就看見五叔抬起大手,給他理了理頭發,如父親一般,溫聲道:“五叔這莊子上的書房里,有西洋新來的新奇玩意兒,保準你們男孩子喜歡,走!咱們一起去瞧瞧!”
傍晚時分,大家各自散去,五福晉一直把四福晉一行人送到了馬車前。
四福晉大概是累了,自顧自地直上了馬車,后面的奴才們還在往馬車上裝卸著禮品。
寧櫻就看著弘昐小小的背影,無助而茫然地站在馬車旁邊。
他袖子上的撕裂口還在——外面倒是罩了一件袍子,但是并不合體。
寧櫻看了弘昐一瞬,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讓清揚把馬車里,給弘暉帶的衣裳拿出來了。
山上氣溫常邊,況且又是出門做客,寧櫻為了避免弘暉著涼,出門的時候,就讓婢女們打包了好幾件衣裳。
況且弘暉和弘昐個頭,現在也差不了多少。
弘昐站在馬車道旁,正沉默地看著天邊極美的夕陽。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似乎只要提到夕陽,總是和思念、家鄉、離情有關。
可是他如今,心里卻是一片茫然,
回莊子嗎?還不知道嫡額娘會不會在額娘面前說出自己這件事情——若當真提了,少不得又是被額娘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
他正這么想著,忽然就覺得肩膀上一暖。
弘昐回了頭,就看見是寧側福晉給自己披上了一件小衣裳。
她溫聲道:“這是弘暉的衣服,新制的,還未曾穿過,想來應當比你身上那件更合身。”
弘昐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抱住了衣裳,眼巴巴地望著寧櫻,眼里還有淚。
寧櫻沒多說什么,將衣服交給他,走了幾步,腳下卻停住了。
她回頭看著弘昐,慢慢道:“大阿哥,不要為別人的看法而傷心。別人有別人的想法——那是別人的自由,與你無關,更不是你的錯。你專心做好你該做的事,就可以了。”
弘昐本來是耷拉著腦袋的,忽然就微微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