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就看額娘一抬手:“倒不必。”
寧櫻頓了頓,抬起眼來望著這個最小的兒子。
弘晝就看額娘目光淡然,其中卻隱隱的透著一股深意。
他聽額娘道:“你若是真心喜歡,就這么留著吧。”
弘晝微微松了一口氣,咧開嘴笑了,又道:“額娘,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兒子常常看戲,也是想用戲中故事警醒自己而已,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夏天漸漸來了,圓明園里一天比一天熱起來。
寧櫻的接秀山房如今規格更上一層,光是外面擴建的院子,便要走上好一會兒才能到達正大殿門口。
自從她被抬旗之后,幾乎所有的人都明白,她被封皇后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畢竟萬歲總不好這一頭烏拉那拉氏尸骨未寒,那一頭就已經把繼后給扶上位了。
來請安的妃嬪們絡繹不絕。
還有兩位小公主——大概是唯恐被拋下,顯得自己不殷勤似的,往她這兒也跑得勤得很。
來的人太多,縱然張張全是笑臉,說的也都是甜言蜜語,寧櫻仍舊額有些煩不勝煩。
她看再這樣子下去,自己是不得清凈了,于是索性對外便稱自己身子這幾天不大舒服,眾人就不必前來請安了。
前腳才說了身子不舒服,晚上胤禛就過來了。
他進了屋子看寧櫻臉色如常,還笑嘻嘻地站起身來迎接他,就
知道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櫻兒不過是清靜清靜,才說出這么一句托詞。
“你嫌她們麻煩,直接就告訴她們不要來了,別這么說自個身子不好——這話可不能亂說。”
他握住她的手,用力的在自己手心里捏了捏,就告誡她。
哪有人整天掛在嘴上說自己生病了?
這不是詛咒自己嗎?
今晚沒讓接秀山房的膳房做,提的都是御膳房里拿過來的飯菜——食材都是上上品的,做的也精致,只是口味實在太過清淡,寧櫻提起筷子才吃了半碗米飯,就有點吃不下了。
小甜品里倒是有一道咸酥餅,寧櫻抓起來就咬了好幾個。
一邊用膳,一邊她就把弘晝宅子的事情給說了一下。
其實堪輿圖最后還是要送到萬歲面前去的。
畢竟阿哥開府也不算小事,最終肯定是要萬歲拍板決定的。
“地點普通點,宅子也普通些,皇上這才是疼他呢。”寧櫻一邊咽下咸酥餅,一邊接過旁邊婢女遞上來的熱手巾帕子擦了擦手,抬眼對著胤禛道。
胤禛明白她話語里的意思——當年萬歲就是一味地給阿哥們都賞了好地方,建了好府邸,彼此態度又來回搖擺,曖昧不明,這才讓大家都生出了不該生的心思。
“弘晝自己呢?”他問她。
寧櫻沒提起戲臺子的事情,只是簡單道:“弘晝都喜歡。”
奴才們已經將茶盞送上來了。
胤禛拿著茶盞在手中,聞言掃了一眼她神情,心中了然,也沒點破,就微微笑了笑。
等到兩個人都用完膳了,起身到了暖閣里,胤禛難得的來了興致,就叫人鋪了筆墨。
他要給她作畫。
寧櫻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畢竟胤禛已經很久沒有這么高的興致了。
他平日里都是惜時如金的,縱然是過來看她,晚上的時候,也是多半坐在桌后批折子。
如今能拿出這么大片的時間來娛樂休閑,簡直是奢侈啊……
胤禛坐在桌后,抬起頭就看她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明明是想憋著的,但最后終于憋不住了。
他也樂了,拍了拍身邊:“過來。”
寧櫻走了過去,沒骨頭一樣的依偎在他身邊。
胤禛伸手,就從下面袖子里包覆住了她的手,眉目笑盈盈的望著她:“你傻樂什么?”
寧櫻抿著嘴笑:“皇上千萬把臣妾畫好看些,最好再畫瘦一些。”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笑了。
笑了一陣子,胤禛忽然就靈機一動,攬住寧櫻的腰就對她道:“你去換套漢裝。”
寧櫻微微怔了一下,看他臉上的表情也不像是說笑,想了想道:“那頭發的樣式也得換呢——這得花點時間,皇上等臣妾?”
胤禛點頭。
漢裝,她這里其實也有不少,但平時沒什么機會和場合穿。
都放在當做衣帽間的屋子里了。
旁邊的婢女給婷兒掌著燈燭,婷兒彎著腰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了五六套出來。
衣帽間里本身就放了一張巨大的梳妝臺,還有鏡子。
梳妝臺上都是胭脂水粉,另外有梳頭的一套齊全家伙——直接在這里就能完成穿衣、化妝、發型了。
伺候皇貴妃換上之后,婷兒忍不住都感嘆了一句:“真美!”
被婢女扶著重新進了暖閣里,寧櫻就看見屋里燈火輝煌,已經小半間屋子堆的都是奏折了——明黃的錦緞皮,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跡。
滿屋子里透著一股墨香。
胤禛微微皺著眉頭,聚精會神的坐在桌子后,捧著一本書正在看。
聽見動靜,他一抬頭正好望見她。
看見她,他就怔住了。
燈火之下,寧櫻看得清清楚楚,胤禛眼里居然閃過了一絲驚艷。
寧櫻:……畢竟都這把年紀了……
大概四葫蘆看著她的時候,總是有真愛濾鏡的!
等到將手上的這一頁書讀完了,胤禛仔細挑了旁邊妝臺上的一面妝花銅鏡給寧櫻——算是當做道具。
他讓她一手抱著銅鏡,人在窗下的椅子上坐著,調整了幾個角度之后,正好籠罩在一片月光之下。
身后又露出屏風的一角,上面還有詩句。
“甚妙。”胤禛道。
寧櫻只能對著他保持微笑。
眼看著四葫蘆詩情畫意大發——等到他終于畫完了之后,她抬起手揉揉自己的嘴角,只覺得臉都快笑抽搐了。
胤禛低頭端詳著自己的作品,顯然十分滿意。
他雙手將畫捧起來,就到了寧櫻面前:“櫻兒。”
寧櫻低頭看過去,就看畫中人眉目溫柔,淺笑吟吟,坐在窗下如霜的月光里,背后花樹扶蘇。
畫卷最后有署名落款:破塵居士。
寧櫻還記得這是胤禛在皇子時期用過的落款,常常與“雍親王寶”相配使用。
所謂“破塵居士”,也是胤禛自己給自己起的號——意思是身不出家,于家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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